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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2-03-25 00:53

【江山如此多娇】【全】-14

  第七章
   秦楼第一晚就赚了个满钵是金。
   开业时那些巨贾富商的四万多开苞银子全额拨给了济慈堂,於是白知府走的时候便很是红光满面的,因为他的功劳簿上又被我重重添了一笔。
   到了万家灯火时分,秦楼则变成了冀小仙和庄青烟的天下,两人不愧是受过名家的指点,烟视媚行,大有一举盖过快雪堂白牡丹毕玉林之势,就连男装的解雨都没有她俩风头强劲,一个晚上下来,秦楼竟坐收纹银一万馀两。
   “爷,你怎麽还哎声叹气的?”紫烟边看喜子往浴桶里注汤边笑著问道,她明眉颢齿的模样竟与苏瑾极是相像。
   六娘就斜倚在榻上,神态自若的望著我,那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溺爱,她身後萧潇正替她捶著背,那模样倒像是个孝顺的媳妇。
   我自从知道了六娘的身份之後,在她面前就随便了许多,明珠来通报说六娘来了的时候,我并没有从浴桶里钻出来,而六娘看到我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句“二十多岁的人了,倒像个孩子”便笑眯眯地坐在了榻上。
   “我心疼我的银子啊!早知道开妓院这麽赚钱,我早把逛窑子的钱拿去开妓院那该多好呀,又能赚钱,手里还有大把的花花姑娘…”
   无瑕不由噗哧一笑,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淫贼吧。
   六娘也微微一笑,只有紫烟当了真,问:“爷你真的花了很多钱吗?”
   又对无瑕道:“三少奶奶,婢子在太湖秦楼的时候,那些男人都怕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去秦楼,可爷怎麽不怕呀?”
   无瑕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我,那里面分明也有著一丝迷惑,我微微一笑,道:“紫烟,奶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情奶还不能完全领会,一个女人若肯把终身寄托给一个男人,只要那男人对她好,她就会包容男人的一切,因为这世界本就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
   无瑕和六娘的眉头同时皱了一下,可又倏地舒展开来。这两个女人该是极其相似的一对,无瑕是江湖女流中的顶尖人物,而六娘虽然我看不出她的真正实力,可看她收服梅流香、白秀的手段,想来也不会比无瑕差,这麽两个出色的女子却都是甘居妾室,想来对我的话有著更深的理解。
   “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嘛!”喜子直白的话一语道破天机,紫烟便噘著小嘴嘟囔道:“怪不得孙姑娘、解姑娘明知道爷已经有了妻室,还想嫁给爷…”
   “多嘴。”六娘一唬脸,吓得紫烟不敢再说,便替我撩起水来。
   六娘问我怎麽没见到玲珑姐妹俩,我说听解雨、武舞讲白天发生的故事去了,六娘便若有所思地道:“解雨这丫头一身的武功足以挤进江湖前三十名,又是赌坛的高手…”
   我接著道:“乾娘,若不是奶不认得她,我还以洛uo是奶徒弟呢。”
   “别套我的底!”六娘嗔了我一眼:“说起来她今天在金满堂的表演实在太完美了,那些想出老千的人恐怕要老实好一阵子,这样一来温小满就足以应付,而我也没有必要出手了。”
   她说著说著,笑脸上便有了其他的含义:“能让解雨出手,动儿,看来你要准备金屋藏娇了。”
   等第二天见到鲁卫的时候,才知道武林四公子和魏柔、练青霓、齐萝俱离开了苏州,除了魏柔之外,齐小天他们六人全乘船返回了杭州,显然是为了筹备宫难与齐萝的婚礼,只是奇怪的是,魏柔并没有同行,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一出城就失去了她的行踪。
   “干麽这麽神神秘秘的?”我随口道,心中却明白,他们八成是为了躲避我娶无瑕母女的那场婚礼。
   原本是想在西江阁放上两个人来监视魏柔齐小天一干人的,可把竹园和秦楼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除了我、萧潇和解雨之外,旁人的武功机智都不能让我放心,解雨不是自己人且不去说,萧潇在苏州城外遇伏让我实在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会不会遭到伤害。
   便暗叹一切都听天由命吧,派了两个捕头名正言顺监视他们了事。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鹿灵犀、辛垂杨,我怎麽知道为什麽?!”
   鲁卫没好气地道,显然还对我昨天自作主张让秦楼收下一堆江湖人物而心有不甘。
   不过听我说昨晚的收入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时候,他的脸色便明显好起来。
   “老鲁,你看你,今年才四十八,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八的老头子似的,你是不是活得太不潇洒了?再说,过几年等你退休了,苏州还会像现在这般如同世外桃源一样吗?我的老哥,还是乘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开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挣点钱养老吧。”
   我想鲁卫最近肯定也在思索这些问题,只是听我说的这麽直白,却一时不肯转弯,道:“好麽,两家开战,你倒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是不是希望死的人越多越好呀?”
   “那要看死的是什麽人,像十二连环坞那种恶人,当然死得越多越好。不过,对於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旗鼓相当最好,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赚到钱嘛。”
   我微微一顿,让他有些思考的时间,半晌才接著道:“老鲁,你想想,苏州被你清理乾净之後,无论对谁,都是一个断裂的环节,现在有机会把这个环节补起来,谁还敢冒著再度断裂的危险?所以即便秦楼再多放进来几倍的人,也不会出乱子,因为无论哪个门派都要维护自己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据点,而秦楼一旦变成了消息的中转站,大家就都会聚阶ub秦楼,那银子岂不是要滚滚而来吗?要说其中有点难度的话,就是如何搞好两大势力的平衡了,若是任何一方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秦楼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真是春水剑派的弟子吗?”鲁卫的目光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我怎麽越来越觉得你该是哪个邪派高人的弟子呢?”
   从鲁卫那里出来,我顺便去了趟经历司,重金之下,周老爷子果然十分用心,将司里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就放下心来,见已是午时,便招呼属下的弟兄们去酒楼吃酒。
   正喝到半酣处,一个陈姓弟兄突然道:“大人,您听没听说,桂大人和方大人要辞官不作了!”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不是忙著处理宝大祥的官司就是忙著秦楼的开业,倒是把官场上的事情放在了一边,此刻听老陈这麽一说,立刻想起杭州府宝大祥的案子来:“师兄和桂萼搞什麽鬼,怎麽这麽快就在京城站不住脚了呢?文公达这条变色龙会不会立刻就再兴大狱呢?”
   老陈接著道:“听说是给事中柯维熊上疏道:“陛下亲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孙交、彭泽之去是也。远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张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伏阙诸臣多死徙,而御史王懋、郭楠又谪谴,窃以为罚过重矣。”皇上态度不明,桂大人和方大人便求去了。”
   “柯维熊真是愚忠啊!”我一听才松了口气,今上刚愎,说他远君子而亲小人,他如何能听得进去?何况林俊、孙交等人罢官全是为了廷议之事,只要皇上亲政的心思没变,对方师兄和桂萼的宠信便不会少半分,师兄用的不过是以退为进之计罢了。
   “你们消息还真灵通,”我笑道:“不过皇上诏留二人你们知不知道啊?”
   “啊?不会吧,我才看的兵部给杭州都司武大人的公函…”老陈不解道,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经历司偷拆公函已经是各地官府公开的秘密,经历司的经历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掌一县一府的主官也靠这种方法获得消息来揣摩上意,老经历周老先生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我岂有不知之理。
   可老陈竟然把它公开说出,我无论如何也要治他的罪。
   “老陈喝多了,小谷你送他回家吧,告诉他明天不用来经历司了,这儿有一百两银票,交给他浑家去做点小买卖。”
   等二人出去,我脸色顿时一沈,目光如刀子般掠过众人的脸,众人都承受不了我目光中的锐利,纷纷垂下头去。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经历司有什麽规矩,老经历在此,想来他早就跟大夥讲明了,一句话,经历司的人就得看该看的,说该说的,没事儿就要学会装瞎子,装哑巴。”
   旁边周老点点头:“我刚上任,没有重申这条规矩是我的过错,所以老陈还能有一百两银子养老。谁要再犯了规矩,我保证他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或许是我身上发出的那股强大的杀气震慑住了众人,回应的那声“是,大人!”
   虽然齐刷刷的,可听著却是战战兢兢的味道。
   我换上一副面孔,和颜悦色道:“当然,我也知道,经历司是个苦哈哈的衙门,没什麽油水好赚,而大夥儿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看著别的衙门吃香喝辣的,我经历司就只有吃糠咽菜吧…”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窝里,好几个当时眼圈就红了,只是不知道我究竟什麽意思,强忍著不敢流下泪来,我看众人的心都被我吊了起来,才道:“有道是花花官轿众人抬,我这经历做得好不好,全看弟兄们的表演,大家做得好,我也不会亏待大夥儿,从下个月起,经历司按职务年龄支取特别津贴,每人每月二至四两不等,另设银两,用於奖优罚劣,希望诸位能恪守职责,尽心尽忠。”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齐声道:“吾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我并不想改了大家偷窥的癖好,想来周老夫子心里也明白,对我“三日一报,特事特报”的方针便没有任何异议。
   整顿好经历司,我心情愉快了许多,出了酒楼,候在门外的高七见我一脸轻松,笑道:“大哥,方才看老陈、小谷苦著脸出来,我还以为里面出什麽事儿了呢?”
   “我能有什麽事儿?”我随口道,想起老陈的话,心想毕竟还要防一防文公达,便让他记著找一个伶俐的夥计跑一趟杭州,替我给武承恩送封信,顺便让武舞也给她父亲写封信,报个平安。
   高七应了声“是”,笑道:“昨儿解姑娘出彩儿,武姑娘也不差呀!她那种气指颐使的官家大小姐做派,别人还真学不来哪,城里不少公子哥儿都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我能想像出武舞现身金满堂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解雨毕竟是男装,又是坐庄的,说起来她是所有赌客的敌人,对秦楼来说她是极其出彩,可对那些赌客来说,她绝对是一场噩梦。
   而武舞不一样,这麽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美艳少女出现在赌场,真真要把那些男人的魂勾没了。
   “这麽高调,我还真的找个人保护她。”虽然这些天我已经开始强化她的武功,而且武承恩给她打的底子也不错,可惜她以前实在是太不用功了,以致现在的体质想要达到以往玲珑的水准都很困难,江湖波谲云诡,我可不能让别人掐住我的小辫子,因为武舞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
   和高七顺路去了趟霁月斋,却不巧宋三娘扬州家里有事,急著诳u^去处理家事去了,我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宋廷之的外宠。
   便和李宽人商议好给秦楼做首饰的事情,末了李宽人道:“大少,听说您要迎娶玉家三姐妹,宽人受大少恩惠良多,无以为报,前些日子敝号进了一套缅子铃,极是精巧,宽人就留下了,权当贺礼。”
   我心头一凛,缅子铃不过是寻常之物,李宽人怎会如此重视,我立刻就明白了那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他是想告诉我,霁月斋已经知道了我要迎娶无与瑕玲珑的消息。
   这个消息除了我亲近的女人之外,只有鲁卫、南元子和那天西江阁里魏柔、齐小天几人知道,鲁卫、南元子向来口风甚紧,又与霁月斋没什麽交情,显然不会把这个消息漏给霁月斋,那霁月斋的消息十有**是西江阁里的那些人传出去的。
   看李宽人的模样我知道霁月斋绝不是无意之间得到的消息,那霁月斋的背景可真让人费思量了,率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大江盟,虽然大江盟是做私盐买卖的,可它也插手了其他的行业,像父亲王老实米行的竞争对手之一廪实行的东家就是大江盟,保不准它又把手伸进了珠宝行业。
   不过,我马上想起霁月斋苏州店开业那天齐小天的表现来,若是霁月斋的後台是大江盟,齐小天看中了想送给魏柔的那对双龙戏珠镯完全可以开出个天价来把竞争对手全吓跑,反正银子是左手交右手,大江盟并没有吃亏,齐小天心存顾忌,倒反证了大江盟与霁月斋之间并无瓜葛。
   於是我又想起了沈希仪的话来,既然武当、唐门都曾经参与珠宝的走私,没准儿他们也能开个珠宝行来赚点零花钱,到後来我甚至觉得隐湖都有嫌疑,听六娘说,隐湖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那麽它的钱财都是怎麽来的呢?
   一时间我真的失去了判断力,我只是冲李宽人会心一笑,道:“先生有心了,在下当铭记在心,也望先生帮我多留意。”
   从霁月斋出来,我先吩咐高七用他母亲的名义在霁月斋附近租下一套临街的宅子,之後立刻折回了巡检司,安排三个精明的弟兄日夜监视霁月斋:“奶奶的,我就不信刨不出你霁月斋的老底。”
   处理完这些烦心事,我才提笔给武承恩写信,求他埙uㄦ_大祥,言辞之间甚是恳切;然後修书一封给沈希仪,请他继续调查霁月斋的走私情况。
   犹豫了一下,又给离别山庄的庄主萧别离写了封信,婉言谢绝了他近期一会的提议,只是说这段时间秦楼刚开业,诸事烦杂,不便离开,请他见谅。
   最後才给方师兄和桂萼手书一封,向他们介绍了最近江南地头上出现的情况和我的近况,又道虽然离年关还有三个月,不过凡事要提前准备,需要江南特产的话,让他们尽快通知我。
   等信都派人送走了,我才回到了竹园。刚一进门,萧潇便笑著迎出来,道:“主子,你猜谁来了?”
  第八章
   “动儿,过来让我看看。”
   一脸慈祥望着我的竟是我的大师母墨夫人,旁边还坐着其他四位师娘,身后则是乖巧的隋宝儿。
   “师娘,你们怎么来早了几天?我还想给无瑕玲珑来个惊喜呢。”我笑道。
   墨夫人望了一眼下首亦羞亦喜的无瑕,笑道:“傻小子,嫁娶是大事,你当是玩过家家啊。总要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吧…”
   看我一头雾水的模样,她含笑点了我额头一下:“平日里你下是挺精明的吗?无瑕虽然父母早亡,可总还有个干娘吧;你父母不便来苏州,我们便全权代表了,加上你座师充当媒人,这才像个样子嘛。”
   我心性跳脱,虽然想把无瑕、玲珑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可也没想到这么复杂,原本只是想请老师阳明公做一下见证,顺便给无瑕、玲珑一个惊喜,毕竟老师那当朝一品的帽子会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绝大的满足,而师娘们来此相贺也显得我对她们母女的重视。
   可师娘们显然不想这般草草了事,她们真的要看我正儿八经的娶媳妇,因为我是她们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干娘呢?”墨夫人已经知道我拜了六娘做干娘,下过,既然师父都没把六娘的身份告诉她们,我这个做徒弟的当然也要替师父守秘了。
   “她还在秦楼呢。”说秦楼刚开业,一时都离不了她。墨夫人便换了话题,问起婚事筹办的情况来。
   我不得不修正我的计划,原本只想在竹园请请鲁卫、李宽人等几人就算了,可现在地方仍在竹园,只是参加婚礼的人一下子膨胀到了二十余个。
   “那帮富商巨贾们我看就算了,总不好没隔几天就再从人家口袋里掏银子吧,不过,沈熠那个臭小子死活饶不了他,我叫他缠死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的时间可都是金子啊。”
   自从见到了魏柔,沈熠就缠住了我,年纪比我还长,倒叫起我“老大”来,为得就是要让我把魏柔介绍给他。我怎么和他解释魏柔的身份他都不相信,直到说她是我的小妾,他才罢休,又问她有没有姐姐妹妹,无论是嫡亲的还是姑表的都成,弄得我哭笑不得。
   听白秀说他还在秦楼包下了一间豪华客房,一包就是一年,说苏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没准还能再出个魏柔来。
   “那个沈熠莫非是松江沈同庆的公子?”墨夫人听我介绍了沈熠的来历,若有所思道,见我有些迷惑,她笑道:“就是松江沈百万了。”
   对,我也笑了:“沈同庆哪有沈百万这个名字响亮!”
   “是啊,沈百万的名字小妹我在太湖都听说过呢。”门外传来六娘的声音,轻柔中略带一丝沙哑,听起来甚是**。
   就在墨夫人向我投来询问一瞥的时候,门帘一挑,六娘带着紫烟已然快步走了进来,流瞳轻转,目光便锁定在了墨夫人身上,然后飘然拜道:“小妹李六娘见过大姐及诸位姐姐!”
   “是李家妹子吧。”墨夫人忙把六娘扶起,就连我都能听出来六娘语气里的尊重绝对是发自内心,墨夫人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并不晓得六娘的尊重究竟从河而来。
   “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了得呀!”我不禁暗自羡慕起师父来,我五位师娘毕竟有个名分,可六娘却是什么都没有啊!能这般无怨无悔的,师父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早就听动儿来信说起妹子了,有妹子这么一个女中豪杰做干娘,动儿也实在幸运。”墨夫人拉着六娘的手笑道,只是瞥向紫烟的眼角余光里透着几分诧异。
   旁边三师娘也笑道我们姐妹早想收动儿做干儿子,没想到倒让妹妹占了先。
   “什么干儿子不干儿子的,我是师娘的亲儿子!”一句话把五位师娘都逗乐了,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盈盈笑语。
   墨夫人笑着对六娘道:“妹子你看,他哪像个要娶妻生子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嘛。”
   听到师娘的话,我故意装出一脸苦相来,或许在师娘眼里,我永远是那个懵懂的七岁男孩吧。
   转头看无瑕,正碰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堆满了爱意。
   在六娘有意无意的讨好中,她很快和五位师娘打成一片,六人说说笑笑的,就像一家人一般;也只有在师娘面前,我失去了发言权,彻底沦为了一个听客。
   而站在六娘身后的紫烟在听了她们一段家常之后,把目光移向了隋宝儿,仔细打量起她来。“主子,这个小妹妹是谁呀?”紫烟这几天跟着六娘总和我在一起,自然热络,见六娘和我师娘们正聊得热火朝天,便偷偷跑到我身后,俯下身子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从她衣领泄出的一丝幽香,让我转头望过去,从她侧面看过去,越发像苏瑾。
   我怔了一下才朝隋宝儿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看来墨夫人还留着二分心思在我身上,她看到我的动作,手轻轻一挥,隋宝儿这才袅袅娜娜地走到我身前,翩然下拜道:“见过主子!”起身又对紫烟道:“隋宝儿见过姐姐。”
   “咦,看来师娘她还真下功夫哩。”我心中暗忖,原来印象中的隋宝儿美则美矣,却是那种聪明伶俐的美,可经过师娘一个月的雕琢,她步履之间已经隐隐有种动人的媚态了,想来师娘说她是媚骨天生果然不假。
   我身后的萧潇把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隋宝儿恍然道:“原来姐姐就是太湖秦楼双艳之一呀,早在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婢子就听人说起过姐姐呢。”那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艳羡与景慕。
   说来也巧,紫烟和宝儿竟穿着相同式样的衣衫,只是紫烟杏黄,宝儿淡紫,两人一样的机灵古怪里透着妖娆,看起来倒像是姐妹俩似的。
   屋子里的众人显然都发现了这一点,俱把目光投在了二女身上,墨夫人说宝儿其实是动儿的侍婢,我替他调教调教;而六娘也说紫烟已经送给了我,只是现在身边无人,暂时借用一下云云。
   紫烟和宝儿一听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我的侍女,对视的目光中竟有了些竞争的味道。
   未了还是墨夫人呵斥了一声:“宝儿,庄姑娘是姐姐,不得无礼。”
   六娘也说了紫烟一句,转头问我道:“动儿,方才在门外听你说起沈百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把沈熠的事情说了一遍,六娘恍然道:“原来如此!”
   她略一沉吟,斟酌着词句道:“只是…据说松江沈家做的是海上生意,与倭人联系颇为密切,请他是不是不妥?”
   我吃了一惊,师娘她们也面露讶色,显然她们只知道沈百万的名头,却不知他的底细。
   而六娘话里虽然有据说两个字,可我知道,她定是有确凿的消息来源。“怪不得沈熠这小子的玩法别出心裁,原来是从他妈的倭人那里学来的。”我心里暗忖,不过回想和沈熠接触的几次看,他绝对不是江湖上的人物,身上也没有武功,当然,除非他像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一样,一身武功修练得让我都走了眼。
   “沈家是沈家,沈熠是沈熠。”抛开沈家的背景,沈熠还是一个可交而有趣的朋友,再说倭寇毕竟只是倭人的一部分,大部分与大明通商的倭人只是走走私罢了,并不像倭寇那样烧杀抢掠的恶贯满盈。
   若是他沈家真的与倭寇勾结,再请官府诛灭他也不迟,我也算是深入虎穴探得消息立上奇功一件。
   师娘和六娘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便不再反对,几个人又议论了一番,大喜的日子还是定在我原本定的九月初八,客人的名单也拟得差不多了。
   六娘吃过晚饭就带着紫烟去秦楼了。见她离开,墨夫人若有所思地道:“奇怪,我怎么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她呢?”
   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师娘们的来历,师父在世的时候,师娘们也没有在我面前展露过她们的武功。
   直到师父去世,她们才将自己行走江湖时的身份有意无意地透露给我,像大师娘是墨门传人,五师娘是神手帮老帮主的女儿,这些都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我明白师娘们的良苦用心。师父不愿把江湖上的事情告诉我,一来怕我受那些江湖规矩的限制,二来魔门毕竟名声太坏,他不想让我背负起那些恶名。
   可是就像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是魔门日宗宗主一样,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更改的铁定事实,师娘恐怕也清楚我所面对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在不违背师父意愿的前提下,她们要尽可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清楚了师娘们的来历,我对师娘们的话才有了更多的领会。大师娘是墨门传人,墨门最擅奇技淫巧,观察人的功夫甚至尤在师父之上,听她话里的意思,我一怔:
   “大师母,难道干娘她易容了不成?可天下哪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呀?干娘她脸上的肌肤可都是真的呀!”
   五师娘笑着说你摸过么,怎么知道是真的?大师娘却皱眉道:“五妹,动儿说的没错,我相信我和动儿的眼睛,六娘她脸上绝对没有易过容,只是她的神情我真的奸像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便一挥手:“算了,可能是和哪个无意中碰到的人相像吧。”
   我心中蓦地一动:“难道干娘曾经偷偷窥视过师娘们不成?”这念头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华灯高悬的秦楼车水马龙,在街口就能听到有凤来仪楼里悦耳的丝竹声和金满堂沸腾的吆喝声。街口的小贩也多了许多,卖水果点心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针头线脑的,一应俱全。
   “爷,您是去有凤来仪楼还是停云楼呢?”白秀红光满面地问我道,秦楼的生意比我们大家预料的还好,众人都十分兴奋,白秀这个大管家更是神情亢奋。
   我说去玉角楼,一路行来,白秀把秦楼夸了一路,道孙妙当真名不虚传,停云楼里就没断过客人,也不知她怎么应付过来的;庄青烟和冀小仙俱擅房中术,本地几个有名的玩家都甘拜下风;那些慕容家训练出来的女孩儿也十分出色而且听话,一个个把客人哄得五迷三道的就知道从兜里掏钱了。
   又说今儿的生意比昨儿还好,算算现在的收入都超过纹银三万两了。
   我见她眼带红丝,知道这两日她也极是辛苦,便吩咐高七陪她休息,自己迈步进了玉角楼。
   玉角楼是秦楼一个僻静所在,也是我和六娘在秦楼的住所。只是进屋的时候,里面已经挤进了二十多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个个娇小玲珑的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儿,她们正唧唧喳喳的说得热闹,见我进来,俱是好奇地打量起我,直到六娘从楼上下来,那些女孩才散了。
   这是我给六娘出的主意,秦楼虽有五十多个姑娘,可毕竟是慕容世家出来的,并不见得与我同心,我便让高七在苏州四周买了一批女孩儿交给六娘,让她把这些女孩培训成听从我号令的可用之才。
   “自古以来,女间最不可靠。”六娘显然明白我的用意,同为女儿身却对女人有着清醒的认识。
   “有理!不过换个角度,女间却又是最可靠的线人,因为…她们一旦陷入爱情或崇拜的漩涡,就没有了自我,那时候她便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甚至连她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望着屋子里那张仇先生给我画的水墨写生画像出神道。
   “自我?女人的自我?”六娘的那声回应感慨万千:“是啊,看看墨夫人就知道了,女人一旦爱上了男人,就失去了自我,她…真是苍老了许多。”
   我噗哧一笑:“干娘,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见过我大师娘呢?这马脚可是越露越大哩。”
   “早知道瞒不住你这个小鬼头。”六娘细白如葱管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戳了一下,那细长的秀目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这么说,我真的该叫你六师娘了。”六娘却不置可否,目光转到我的画像上,半晌才说话,却把话题转移开去:“动儿,这些女孩儿里有几个出色的你要花点心思,将来再替她们寻个好人家,以后或许会对你有意想不到的助宜。”
   我啧啧了两声,笑道:“干娘,没想到你也会活学活用美人计啊。”
   “那是,因为干娘早就知道,美色甚至比刀剑更锋利…”
   六娘的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隐湖和魏柔,她们该是诠释干娘这句话的最好例子吧。
   心念电转间,我犹豫着问道:“干娘,不知有句话当问不当问?”
   六娘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动儿,你是我的干儿子,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十二连环坞已经被大江盟剿灭了,不过,之前进入太湖的那些亡命之徒并没都被十二连环坞统合进去,像梅娘、白秀就依附于干娘了…”
   六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想知道干娘手下这样的人材还有几个呀?”
   “干娘真是目光如炬。”我赞道,六娘的眼光每每有洞彻心扉之功,在十二连环坞家门口得以立足绝非偶然。
   “虽然十二连环坞的尹观是个大老粗,可高光祖却颇有才干,极擅笼络人心,干娘能争取到梅娘和白秀已经殊为不易,实在没有其他人手可用了。”
   她顿了一下,道:“若不是我亲眼见到高光祖人头落地,我真要怀疑十二连环坞的溃灭会不会有什么文章了。”
   说罢她又笑道:“动儿,若是你不急的话,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紫烟会是个得力的帮手。”
   “我知道,这丫头现在就是个人精,干娘你再一琢磨,定是一员干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动儿,心急不得。”六娘说罢便默然,显然她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并没有争霸江湖的雄心,唯一的目标就是征服隐湖,而没有强大的后盾,征服隐湖谈何容易?
   “干娘说得没错呀!”无瑕边把我的小衣脱掉,边巧笑盈盈道。
   自从见到了师娘她们,她的脸上就洋溢着一股喜气,就算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我也能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急怎么行!”我伸手搂着无瑕丰腻的腰肢,她微微抗拒了一下,便偎进了我怀里。
   “再不急的话,隐湖就不知道会落进谁的手里!”
   “爷担心的是魏柔吧。”无瑕呵气如兰地笑道,只是娇笑声中依然能听出一丝嫉妒来:“爷,你且放宽心,隐湖弟子向来丫角终老的多,出嫁的绝少,三代以来,还没听说哪个隐湖弟子嫁人的。就算齐小天追得紧,恐怕一时半时也上不了手。”
   “可自尹雨浓以来,江湖可有这般波谲云诡的时候吗?五十年前,虽然魔门势大,可正因如此,隐湖轻易团结了江湖的绝大多数门派,才一举将魔门击败。而眼下隐湖它到底该站在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中的哪一方呢?大江盟虽然侠名卓著,可齐放乃是豪雄之才,岂肯甘居隐湖之下;另一方慕容世家则是黑道中人,隐湖更不可能与之同谋。隐湖若是觉得控制齐放有困难,或许就把重心放在了齐小天身上,如此来说,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把魏柔嫁给齐小天了。”
   我的笑容有些无奈:“在隐湖二百多年的历史中,它已经不是第一次使出这样的招数来了。”
   和六娘待的时间久了,对隐湖也了解得更多。她没有师父遗命的羁绊,自然少了许多顾虑,师父魔门里得到的隐湖资料经过她的口一点点传授给了我。
   有时候我就想,在太湖遇到六娘或许真是天意,不过,即便遇不到她,她也会像我的老师阳明公那样找到我头上来吧。
   无瑕无法反驳我,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弄着我的胸膛,那雪白粉腻的脸上竟有些阴晴不定,就在我有些狐疑的当口,听她伏在我胸口喃喃低语道:“爷,有了魏柔,你…是不是就不、不喜欢无瑕了?”
   我一怔之后便恍然大悟,这几天我的心思都放在了魏柔身上,或许是让我身边的女人感到受冷落了吧:“傻丫头。”
   我亲昵地在她股间掏了一把:“都快成了我王家三少奶奶,还是我王动长子的娘亲大人,倒吃起别人的飞醋来了。”
   那一把就掬出些滑滑腻腻的粘汁来,还带着一声腻人的鼻音:“谁、谁说是儿子啦?”
   我刚想调笑两句,却听及远而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就到了我房门前,我心念一动,忙扯过被子盖住**的我和无瑕。
   果然听的“吱扭”一声,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盛装的武舞带着一身霜露闯了进来,甫一进屋便嚷道:“王郎,我也要嫁给你!”
   “喂,武舞,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进屋能不能敲敲门先?”
   一个刁蛮的解雨已经让我很头疼了,又来了个一身大小姐脾气的武舞。解雨不晓得我这个淫贼的厉害还情有可原,你武舞可是被我整得死去活来呀!是不是让你食髓甘味,非我不嫁呀?
   “再说武舞,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你父亲是二品大员,我怎么好让你做妾?你我总要给他老人家留点面子吧。”我真有些苦口婆心了。
   “我知道你在找借口,你、你根本就下想娶我!”武舞的反应竟是意外的激烈,刹那间脸上就布满了泪水,指着无瑕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那、那无瑕姐姐呢?我才知道,她、她原本是一派的掌门,足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都敢娶她做妾,为什么不敢娶我?还不是因为我跟别的男人好过,你、你、你看不起我!呜呜呜…”
   是吗?我的心随着怀里无瑕身子的微微抖动也蓦地抽搐了一下,或许她真的说中了我的心事?相比武承恩那个二品帽子,我更是讨厌她以往生张熟魏的经历吧。
   只是…那时候的武舞并不认得我呀?就像无瑕,她甚至有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我自然而然的就接纳了她,却对武舞总是看不上眼呢?该看不上眼的应是另外一个人吧,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一辈子只做我的女人,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而我却总忘不了她,苏瑾…
   “看不起我,就别要我呀!”武舞哽咽道:“为什么把人家的心都带走了,却把人家冷落在一旁孤苦伶仃的?…我以前是做错过事,可自从跟了你,我就再没找过别的男人…”
   “好,我娶你。”武舞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难道苏瑾她是因为身子被污,觉得对不起我,才破罐子破摔的吗?若是这样的话,就让武舞来打开她的心结吧,反正武舞也是个美人,只要她日后老实,娶回家又有何妨呢?
   看她婆娑的泪眼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怜惜之余赶忙加上了条件:“不过,不是现在,你的大小姐脾气我可受不了…”
   还没等我说完,武舞就一下子跪在了我床前,抱着我的胳膊急道:“我改,我改!”
   “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你看,你一点规矩都不懂!人前你要喊我相公、夫君,人后喊我爷、主子;人前称呼自己贱妾,人后你就是奴家、婢子。等你什么时候改好了,我就娶你!”
   “奴家明白。”得到了我的保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放射出动人的光彩。我伸手把她脸上那些被泪水浸泡的魂画儿的困脂水粉擦掉,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俏脸:“这多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奴家是怕、怕比下上诸位姐姐嘛…”她下意识地瞥了无瑕一眼,我怀里的无瑕因为我的宠爱而散发着惊人的艳丽,怪不得武舞自惭形秽。
   不过,心情放松的她总算也变得聪明起来,知道我不想有人打扰和无瑕的好事,不待我说话便施礼告退了。
   “爷,你真要娶武家妹子呀?”无瑕趴在我身上腻声问道。
   我默然,于是无瑕乖巧地闭上了嘴,藕臂支起身子来,将一只丰挺的乳送到我的嘴边。
   是呀,就在我说出要娶武舞的那一刻,我也没有真正把武舞当作自己的女人。
   不知道是她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或许现实的江湖也让我变得现实起来,且不管我目的如何,武舞不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吗?
  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老师阳明公也秘密来到了苏州。他老人家和我师娘们密议了很长时间,我想除了婚事之外,魔门和隐湖也该是他们议论的焦点吧。
   “老师,师父和鹿灵犀的那场比武究竟是为了什么?”
   “动儿,听说你又升官了,经历司经历,虽是八品小官,要做好也不容易…”
   “老师,您见过鹿灵犀,或是辛垂杨吗?隐湖为什么代代都是美女?”
   “动儿,明年开春的大比一定要参加,你现在知道解元的帽子很舒服了吧…”
   师徒俩就这样进行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老师突然变得和师父一样神神秘秘的,我一谈到师父和隐湖身上,他就开始左顾而言他,只有问到小师母和小师弟的时候,他那干瘦的脸上才焕发出喜悦来。
   “真不知道您老人家和师娘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喃喃自语道,那语调便有些暧昧。
   老师目光陡然射过来,我忙陪笑道:“啊,老师,我是说听说方师兄在京城里请辞了。”不待他询问,就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老师听。
   “叔贤是以退为进。”老师果然是官场高手,一眼就看穿了桂萼和师兄玩的把戏:“不过动儿你记着,这种小聪明你最好少用。为人臣者,就要为君分忧,而他们俩这一退,却把皇上推到了廷议争论的第一线,虽说现在皇上因为需要你师兄他们,必然会恳词挽留,可在皇上心目中就留下了不敢任事的印象,这对日后两人为官甚是不利啊。”
   虽然我也隐隐想到了这一层,却不如老师说的那么明白,转眼看他充满了睿智的双眼,我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意,是啊,若是讲做官,老师才是深韵其道吧,他以盖主之功而得以怡情山水,没有点韬光养晦的真功夫,哪来今天的悠闲呢?
   他背手踱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花树静静立了奸一阵子,才缓缓道:“动儿,你日后有何打算呢?”
   “当然是实现师父的遗愿,征服隐湖了。”我飞快的答道。
   “动儿,李师兄他是个奇才,而他也实在幸运,找到了你这么一个天才。”老师的话里隐隐透出些艳羡来。
   “为师看来,你在文武两方面的天分甚至比你师父还高,而更可贵的是师兄他教育弟子的本事远远在你师祖之上,能把自己的本事十成十地传授了给你,省了你许多自己摸索的时间,让你能在小小年纪就跻身到江湖的顶尖人物里去。”
   这倒是真的,不过老师您老人家若是知道师父是怎么教我的,您恐怕就要换个说法了,要不,让我拿小师弟做个示范先?
   “鹿灵犀对于李师兄来说,年纪太小了,一个中年人的心境如论如何是无法和与一个少女相一致的…”
   “等等,”我忙打断老师的话,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相我谈起鹿灵犀的年龄来,因为鹿灵犀只在江湖上惊鸿一现就没有了踪迹,人们只知道她就任了隐湖小筑的家主职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见过她的鲁卫也只是说她乃神仙中人,而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谁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年纪?!大家只是对隐湖在江湖的代言人辛垂杨还不算陌生。
   “老师,您说师父与鹿灵犀相遇的时候,她只是个少女?那么她现在岂不是只有三十多岁,和无瑕年纪相仿吗?”
   “李师兄他还真没收错徒弟。”老师微微一笑道:“所以,你的机会比你师父大了许多,因为你还年轻,而且眼下的形势对你也很有利。”
   “虽然我离开江湖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对武林大势并不熟悉。不过,听你师娘说,江湖两大势力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正相持下下,唐门态度暧昧,而隐湖也不清楚究竟站在谁这一方。不过,这一切恐怕都会因为你的崛起而改变。”
   “可弟子怎么觉得,妄想以一人之力改变江湖是最最愚不可及的。”
   “动儿你是在考为师吗?”老师的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显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
   是啊,我越来越感觉到“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威力,我踏入江湖仅仅几个月,我身边就发生了偌大的变化,我也察觉到我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人了,在我有意无意间我周围已经开始形成一股可观的势力,这股势力还在迅速的增长,很快就会对江湖局势产生影响了。
   “对于隐湖来说,江湖上出现任何一个足以号令整个江湖的强者都是不足取的,即便这个强者是武林正义的化身。因为对于一个门派的生存来说,门派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隐湖也不例外。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能够相安无事最好,如果有一方获胜,隐湖也会希望那是一场惨胜。虽然为师不熟悉江湖,可也知道,大江盟再好,也不如没有什么野心的释道二门少林武当安全。”
   “可问题是,大江盟与慕容世家实力对比实在足大优啊。它日前统合了江南的诸多门派,就连十大门派之一的排帮也加盟到里面去;齐萝又要嫁给宫难,而宫难则是武当掌教清风的心爱弟子,齐萝的师父恒山派的掌门练青霓还是清风的嫡亲妹子,大江盟又代表了白道的利益,武当很可能在两雄争霸的时候倒向大江盟。反观慕容世家除了离别山庄之外并无强援,而离别山庄虽然有几把好手,可怎比得上帮众逾千的排帮?唯一能够与大江盟抗衡的资本,就是慕容千秋那头老狐狸的智慧。”
   我顿了一顿,道:“这一战下来,大江盟的胜算有七八成,而要赢就是大获全胜吧。”
   “这就是动儿你的机会了,隐湖弟子虽然个个出众,可毕竟只有三几人,需要透过别的门派来实现自己的意图,它现在恐怕也在睁大眼睛在江湖上寻找代言人,大江盟、慕容世家和唐门三家都是财雄势大,并不是做前台的好目标,而动儿你可就不一样了,现在你就很吸引别人的视线了…”
   我心里一动,这么说魏柔出席秦楼的开业大典就不光是修练心剑,而是别有含义了。
   只是我并不喜欢这种征服的方式,一皱眉道:“老师,若是那样的话,究竟是我征服隐湖还是隐湖征服我呀?”
   “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你的手,只是你看的角度下一样罢了,究竟是谁征服了谁,个中滋味也只能你自己来体会。”他微微一笑:“当然,或许堂堂正正的击败它对你更有吸引力?”
   “那倒不是,”我邪邪一笑:“只要我是征服者,就算用上金风玉露散我也在所不惜,隐湖欠我师父太多,我实在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哦?”老师意外地望了我一眼,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动儿,若是你真的征服了隐湖,你还想做什么呢?”
   “恐怕足搏个进士的功名吧。”那是我少年时的梦想。在我还只是个七八岁的乡下孩子的时候,我曾梦想我有一天会中个举人,然后像城里的慕容大官人一样在山水阁享用着丰盛的大餐。
   而现在我不仅中了个解元,而且不时和城里的那个慕容大官人在听月阁里饮酒畅谈,那些丰盛的大餐现在对我来说远远不如萧潇泡制的一碟小咸菜可口,我人生的梦想似乎只有一个金榜题名还没有实现了。
   再之后呢?
   我有些茫然,足啊,在实现了我所有梦想之后,我该做点什么呢?这些日子,我的大脑已经被师父的遗命所占据,老师的话就像暮鼓晨钟一般惊醒了我。
   “江湖虽大,也是江山一隅啊。”老师凝望着碧空万里,意味深长地道。
   “萧潇,你喜欢爷以后做个什么人?”我懒懒地躺在榻上,阳光照在我的前胸,暖洋洋的。
   “主子喜欢做什么,萧潇就喜欢什么。”萧潇轻揉着我的肩笑道,那头解雨已经小声道:“哼,他最喜欢做淫贼呗。”
   “爷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做江湖人。”无瑕见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立刻回道,她已经说了几次要我退出江湖,显然江湖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而桌子对面的玲珑也点头称是。
   “那是!”武舞接道:“江湖有什么好混的,爷当然要做官啦,而且要做大官。”她一脸幢憬:“若是能当上个一品大学士最好,那时候咱们就有凤冠霞披了。”
   “好你个大头鬼!”我瞪了武舞一眼:“想挣个一品诰命,找别人去!一品大学士有什么好,天天看皇帝老儿的脸色,还不如个七品知县,天高皇帝远的,管着一方百姓,又自由自在。”
   “七品太小了嘛,爷你现在都正八品了,再中个进士,七品就唾手可得了。”武舞毕竟是官宦人家,说起官场上的事来便头头是道:“再说一个县大爷才能管几方水土几方人呀?怎么也要个四品知府爷你才能施展开拳脚耶。”
   无瑕、玲珑甚至解雨孙妙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只有喜子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主子为什么非要当官呢?当官的可都没好人。”
   萧潇忙呵斥了一声“多嘴”。我自然知道喜子的心事,她家就是被当地一个小官整得家破人亡,自然对当官的没有好印象,就连我已经做了官都忘了,玉玲也提醒说若不是爷做了官,你家的冤案还昭雪不了呢。
   我不清楚那一件霞披是不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让她们都希望我在官场上能出人头地而不喜欢我混迹江湖。
   不过“一朝权在手”对我来说似乎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只是我真的愿意放弃我的自由吗?
   “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我一挥手示意将这个话题打住,问解雨道:“昨天金满堂的生意可好?”
   “不是有报表给你么?”解雨奇怪地反问道:“六娘说秦楼每天的帐目都要整理成表,送给你过目的,怎么没收到吗?”
   我这才想起来早晨我在玲珑身上驰骋的时候,明珠是送过来一本帐簿,那时候的**景象恐怕让未经人事的明珠有些心慌意乱,忘了说明那帐簿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吧。
   瞥了一眼正伺候无瑕的明珠,她脸上和玲珑一样已然满足红晕。
   “啊,明珠说过,碰巧老师来了,我就忘记了。”吩咐明珠把帐簿拿来,翻看了一遍,不由赞道:“解雨,阿妙,你们还真是成绩斐然呀!”
   解雨显然听出了我对她与孙妙称呼上的不同,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眼角倏地闪过一丝失意之色,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孙妙脸上。
   孙妙正因为我这句亲昵的称呼而染红了雪白双颊,那眼里也透出一股似羞似怨的目光来。
   其实众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孙抄身上,她们对于江湖争霸或许不感兴趣,可对自己男人的一言一行却是关注得很,众目睽睽之下,孙妙越发手足无措,那在千百人面前都不曾怯场的从容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那都是温小满和武姐姐的功劳,我有什么可夸的!昨儿我又没出手。”解雨噘着小嘴笑道,虽然是自谦的话,可言语里就有了些赌气的味道。
   这丫头还真是争强好胜啊,我心中暗忖。肩头萧潇的手突然重了一下,显然她也看出了解雨的毛病。
   “话不能这么说,武舞有武舞的好处,不过,若不是你开业那天技震全场,温小满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说实话,对于赌客来说,美色总不若银子来的实在些。”
   解雨露齿一笑,那眉头也舒展开来:“金满堂再好,也不如孙姐姐的停云楼生意好。孙姐姐只要拨拨琴弦,那帮登徒子们就乖乖地把银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毕恭毕敬地献给孙姐姐。哪儿像我那天累得满头是汗。”她竟赞起孙妙来了。
   “那里面真正足登徒子的并不多。”我顺嘴儿道,停云楼的客人大多是些文人骚客,比之有凤来仪楼里的客人成分单纯了许多,白秀禀报说光是开业这几日,有凤来仪楼里已经招待了好几波江湖上的客人,其中不仅有大江盟、慕容世家的弟子,甚至连远在蜀中的唐门都曾有弟子现过身。
   “真正复杂的是有凤来仪楼,那里龙蛇混杂,听说连久未在江湖露面的铁剑门门主奔雷剑万里流都在那里着了面,解雨、武舞你们要在那里多用点心思,金满堂眼下有温小满就足够了。另外,仔细停云楼,小心别让那些粗人惊吓了阿妙。”
   吃过午饭,解雨、孙妙和武舞便往秦楼去了。萧潇见三女走远了,才对我道:
   “主子,殷小姐来信了。”说着,递给我一只锦囊。
   锦囊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针法极是细密精致,也不知是不是宝亭的手法。拆开信一看,却是一封道喜的信,恭喜我抱得美人归,只是话里话外透着对无瑕、玲珑的羡慕。
   我看萧潇无瑕、玲珑俱是关切地望着我,显然对信中的内容极是好奇,我便顺手把信递给了无瑕,无瑕推托不过,便读起信来,只是越看脸色越是绯红。
   “宝亭有大妇风范呀!”我感慨了一句,她自幼生在富豪人家,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自然就有种大家气度,并不以我多娶为怪:“日后,你们都要好好跟她学学。”
   无瑕、玲珑红着脸点点头。我看宝亭的落款日期就是昨天,既然信上没有提起杭州府和文公达来,想必那文公达也体会出来桂萼和方师兄请辞的真正用意,便没轻举妄动,这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萧潇,你替我写封信,告诉宝亭我这里一切都好,等初八婚礼一毕,我就请师娘和老师赴杭提亲。”
  第十章

初八那天,我终于变成了主角。

一身大红喜服的我在竹园的小花园里迎接着参加我喜筵的宾客。花园里并没
有挂起红灯笼,却用鲜花扎了个大花球放在了园子的正中央,周围则是四张摆满
了时鲜水果的桌子。

最先到的自然是鲁卫和经历司的周老夫子,李宽人随后也到了,还送来了一
只锦盒说是东主宋廷之的贺礼,让我洞房时再打开。

之后知府白同甫等贺客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一时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老大,你比秦楼开业那天可精神多了,那天,我总觉得你像是个绿毛大乌
龟。」沈熠一进园子就口没遮拦地道:

「这是你在苏州的家吗?看着可是小了点……」

「废话,礼金拿来,我等着它买个大宅呢。」

「区区黄金五千两,不成敬意!」沈熠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张银票来。

我心中一愣,虽然早知道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手
笔,和他只是臭味相投,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欲意何为?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被这份厚礼惊呆了,一时间园子里鸦雀无声,彼此在交换
着眼色,似乎是询问此人的来历,有知道沈熠身份的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沈百万的公子,怪不得、怪不得。」

「老大,你不是没见过银子吧?」

沈熠小眼珠中放出奇异的光芒,低声笑道:「那日霁月斋开业,老大你也挺
敢使银子的呀,光那一对乌金镯子你可就动用了七万五千两银子啊。」

又道:「老大,我可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怎么,现在你不是我王动的朋友吗?」我一个四两拨千斤,轻巧地把问题
还给了他。

沈熠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老大,看来我还要跟您多学学呀!」

白同甫听了旁边一人解说了沈熠的来历,笑道:「贤侄,老夫就不和沈公子
比了,他老爹富可敌国,给多少银子都不为过。这样吧,我来定其他人的调子,
彩礼收少了你可别怨老夫。我出纹银一百二十两。」

我心中暗笑,这老头子最会收买人心,看那些贺客脸上果然轻松了许多。

鲁卫笑道:「下官怎么也不能比知府多,这样吧,老弟,我出九十六两,贺
你和尊宠天长地久。」

周老夫子也说出九十六两,我吩咐身后的高七将彩金一笔笔记下。

正回谢当地一个缙绅,听园门外一个小厮高声喊道:「杭州部司武承恩大人
特使、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大人到!」

话音未落,乐茂盛已经昂然而入。他并没有穿着盔甲,却是一身公服,乌纱
帽,青色团领衫,胸前绣着寸径的小杂花,腰系素银腰带,煞是精神。

快步走到我的近前,朗声笑道:「恭喜王兄!」

说着递过一封信函,道:「这是武大人的贺仪!」

「多谢武大人,乐大人一路辛苦了!」我应声道,心下明白定足武舞将我要
娶她的消息传了回去,才让武承恩作出公开支持我的举动,这或许也算是我娶武
舞带来的好处吧。

伸手想接过那封信函,不料却没有抽动,再看乐茂盛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揶
揄的嘲笑。

「妈的,臭小子,竟然跟你大爷玩起花样来了!」我心头暗恨,手指轻轻一
弹那信封的边缘,一道暗劲便传了过去,乐茂盛似乎不晓得我会武功,猝不及防
下手一松,那封信便轻巧地落在了我的手中。

「好!」乐茂盛目光陡然一盛,刻意压低声音道:「想不到解元公还是文武
双全!改日定要请教!」

然后却朗声笑道:「武大人祝大人小登科后大登科,来日为我大明栋梁!」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把整个园子搜索了一遍,却没有见到武舞。

他神态中便有些焦急,可依旧沉住了气,听我把他安排在鲁卫身边,他也不
再言语,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园子的入口,像是在
等武舞的出场。

高七并不知道我和乐茂盛之间的恩恩怨怨,以为乐茂盛不过是武承恩差来贺
喜的,而他也并不知道武舞的真实身份,武舞的身份被我严格保密起来,除了去
过杭州的无瑕、玲珑外,只有干娘和萧潇知道,就连高七也不清楚,于是他就沉
醉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大哥,您什么时候和武大人交上了朋友?」

「他妈的,他算我哪门子的朋友,他只不过是我的便宜老丈人罢了。」我心
中暗笑,却冲高七摆摆手,示意他说话小点声,让在座的那些贺客们更觉得我与
武承恩的关系非比寻常,就连沈熠眼中也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吉时到!」这是我十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喊声。只是当我看到紫烟、
喜子、明珠和明鬟竟搀出了四位新娘,身为新郎的我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慢!」

今天的新娘应该足无瑕和玲珑三个人呀,怎么会多出来一个?那大红礼服和
大红头盖将四女打扮得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同样的胭脂香水味让我「闻
香识女人」的绝技失去了用武之地,就连紫烟那四个丫头都足一样含笑望着我,
并没有透露一点蛛丝马迹。这一切似乎都在刻意隐瞒着多出来的那个人的身份。

只是贺客们却没有配合我,那筵席上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天哪,这些
女孩子不是今天的新娘吗?」

「她们都是陪嫁的丫鬟呢,丫鬟尚且如此,小姐还不……」

「为什么我不是动少?我的天老爷,您、您还真偏心呀!」

「慢什么慢呀,老大,快掀开你新娘子的头盖让小弟开开眼吧!」沈熠喊出
了众人的心声,便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只有某人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着,一边掰着指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玉
家三姐妹,玉无瑕、玉玲、玉珑,不错,是三个人,我没数错呀,怎么出来了四
个新娘?」

「吵什么吵,我还想掀开她们的头盖,看看呢,可新娘、新娘怎么多出来一
个?」

「多一个就多一个呗。」沈熠脱口道,等说完了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像的
那么简单,身为新郎的我竟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谁,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便讪
讪一笑,道:「老大,你还真了得呢,女孩都赶着嫁你!」

而一边的乐茂盛却煞白了脸,显然想到那个多出来的新娘会不会是武舞。

当然不是武舞,武舞和孙妙、解雨在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在外了,在那一瞬间
我猛地想起的是苏瑾,难道说她以前说过的话都是言不由衷,而今要给我一个惊
喜不成?

可片刻我就否认了我的这个念头,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些女孩子中间,少
了一个我至亲至爱的人。

萧潇。

刹那间我胸口涌起一阵幸福,甚至连眼圈都有些模糊,再看后面鱼贯而出的
老师阳明公、五位师娘和六娘,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顽皮的表情,我知道我猜得
没错,那多出来的新娘就是我的宝贝萧潇了。

「谢谢你们。」我心中默默道,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我知道,只有师娘相老师才能推翻师父当初的决定,也只有他们才能说得动
萧潇。

「阳明公!」

白同甫却一眼望见了老师,一怔之下忙抢前几步,下拜道:「下官苏州知府
白同甫拜见尚书大人。」

那乐茂盛也在惊讶中慌忙起身,拜倒在地;那些贺客们见两个官职最大的都
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施礼,也都纷纷躬身施礼,脑筋灵活的已经从白同甫的
话中猜到了这老头的身份。

「诸位请起罢。」他边把白同甫搀起边朗声笑道:「诸位今天远来是客,不
必如此拘礼。再说如此喧宾夺主,新郎官可要骂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合时宜了。」

一句话让气氛轻松下来,虽然众人依旧纷纷见了礼,可话题却落在了这场婚
礼上。

当孙妙和着「凤凰操」唱起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黄其宝。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的时候,我和四位新娘并排站在了祖宗牌位前,行交拜礼,喝交拜
酒。

前三个新人的头盖被我依次揭起,每掀起一张就惹来贺客们的一声惊叹。

那头盖下正是玲珑和无瑕充满幸福的笑脸,尤其是无瑕,她脸上再没有半丝
烦忧的情绪,反是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来,既含情脉脉又大胆地望着我。

待到第四人,我却有意停了一下,小声道:「萧潇,爷终于得偿所愿了。」

轻吹一口气荡起了头盖的一角,露出了我异常熟悉的那只浑圆小巧的下巴,
只是那上面已经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我伸手把那泪珠擦去,笑道:「傻丫头,你该高兴才是。」一句话却让萧潇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呜咽着倒在了我的怀里。

萧潇的头盖终于掀开了,沈熠「噢」了一声便没了言语,只是端起桌前的酒
壶一阵狂饮,而乐茂盛却是神情一松,也端起桌前的酒壶狂饮一阵。

新妇挨个客人敬起酒来,沈熠却把我拉到了一旁,笑道:「老大,我可真服
了你了,你从哪儿找到了这么多的绝代佳人?」

没等我说话他又道:「还有那个魏柔呢?老大你不是说她也是你的小妾吗?
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老沉,听说你家里美女如云,怎么这么不开眼呀?」我顾左右而言他。

「老大你不知道,家里那些女人和尊宠比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美则
美矣,艳则艳矣,却没有一个可人心的,拿来当当美女狗还差不多,做自己的老
婆,嘿嘿,总差了那么点味道。」沈熠颇有些感慨道。

说起来沈熠的话着实有理。天下的美女何止万万千千,可有几个像萧潇、无
瑕这样,能站在某个行当的顶峰呢?那种非同寻常的气质或许就是沈熠所追求的
吧!

「老沉,那你投身江湖吧,江湖里的女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婚礼后老师和五位师娘都飘然而去了。老师要回余姚,我便磨着他和师娘一
起去杭州殷家提亲,他被我磨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六人便走在了一路。

「玲珑姐姐先。」我送走客人们,回头往自己房里走,却听到屋里萧潇这般
道。

「还是萧潇姐姐先。萧潇姐跟随相公日子最久,理应是萧潇姐先。」玲珑谦
让道。

「什么你先我先的。」我推开房门,冲着绋红了脸的四女哈哈笑道:「让老
公我先是正理!来,先亲亲再说。」说着一把抓住身边的玉玲,把她揽进怀中,
一口亲在了她那张困脂小嘴上,立刻便带出了「嘤咛」一声鼻音。

我当然知道她们究竟在议论些什么,四女都是温良恭俭让的淑女,这让我着
实高兴。

转眼看萧潇无瑕,正低眉浅笑准备离开,把优先权让给妾室中排名在前的玲
珑,我命令道:「谁也不准离开。」

「相公,天还没黑呢……」

我正把无瑕大红绸缎的喜服脱去,里面除了一件对襟短袄外,只有一件水粉
色的肚兜,那肚兜上绣着的一对并蒂莲正被双峰托起,煞是醒目;裸露在外的一
截浑圆肩头的雪白肌肤早变成了陀色,那对撩人的眼睛也羞得下知该往哪儿放,
最后落在了自己鼻尖上。

「无瑕姐姐好白耶……」无瑕的美连萧潇部有些心动,边帮我把无瑕的对襟
短袄脱去,边望着她一身粉腻娇笑道:「姐姐的名字也好,玉无瑕,真是白玉无
瑕啊!」

「讨打!」无瑕一面娇瞠,一面扬起娇腕,作势欲打萧潇。她腕上的那只双
龙戏珠镯带起一溜乌光,正晃着我的眼。

我伸手抓住那只雪白娇腕,轻轻的抚摸着,让往事在我心中肆意流淌。

「或许,在相公给贱妾戴上这对镯子的时候,也把相公的印记打在了贱妾心
上。」无瑕痴痴道。

我身后是一对赤裸的身躯,正是玉玲玉珑那一对孪生姐妹花。听到无瑕的话
那对娇躯霎时间变得火热起来,两对椒乳也似乎急剧地膨胀起来,玉玲更是伸出
手来摸了摸那只镯子,然后伏在我耳边腻声道:「相公,奴家也要相公在奴家身
上打上印记嘛……」

「急什么?还是看看宋廷之的礼物先。」

萧潇打开李宽人送来的那只锦盒,顿时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叫,就把
锦盒扔了出去,只见从那只锦盒里飞出一只五彩斑烂的小蛇来,恰恰落在了我的
臂上。

或许是女人都对爬行类动物有着天生的恐惧,饶是四女放在江湖都是数得着
的女中豪杰,此刻也全飞也似的躲在我的身后,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简直和她们
的名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假的啦!」小蛇一落在我的身上,我就知道那是一条假蛇,只是做得实在
是太逼真了,连我的眼睛都被骗了过去。

「这个宋廷之搞什么鬼!」我嘟哝了一句,顺手拿起了那条小蛇。

小蛇只有小指粗细,一尺多长,是用真正的蛇皮做成的,而那对放射着冷酷
精光的蛇眼则是一对墨绿色的宝石。

在我的记忆中,有如此斑烂外表的蛇只有一种,就是天下淫贼最喜欢也是最
难得到的炼制极品春药的上佳原料、有着「淫龙」之称的七花蛇,师父曾经将它
的里里外外给我解剖过。

我用手一掐,小蛇软中带硬,仿佛真蛇一般,只是骨节比真蛇大了许多,应
该是被人换过。仔细翻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就连接缝都若隐若无的。
只是无意间轻轻一抖它的尾巴,那蛇竟似活了一般的扭起身子起来,那小脑袋还
一探一探的好像要钻到哪里似的,甚至骨节扭动摩擦发出的吱吱声,也能隐隐听
到。

「原来是这么用啊!」我心下恍然大悟,这个宋廷之还真是懂得顾客的心理
呀!

顺手拾起那只锦盒,果然不出我所料,打开锦盒下层的机关,里面整齐地摆
着四样东西,奇淫奇毒的蛇牙,有辟毒奇效的蛇眼,一个装着滋阴壮阳的蛇肉蛇
骨粉的小陶罐和一个装着七花蛇最精华部分蛇涎的小瓷瓶。

「不识货的人还真不知道这东西价比黄金呢!」我心中暗忖,却听身后玉珑
胆怯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呀?」

「淫龙呗。不知道啊?哼哼,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我顺势将她搂
在怀里,将小淫龙放在她的乳上,轻轻一抖它的尾巴,那小脑袋便一顶一顶的顶
在玉珑粉红的乳尖上,连顶了十余下,小淫龙竞突然张嘴将那粒紫葡萄咬住,一
条暗红色的小舌随着我手的轻轻抖动,快速地扫着乳尖。

玉珑一声娇呼,反身抱住我的脖子,身上顿时渗出一层香汗来。旁边三女也
看得目瞪口呆,伏在我的后背不敢动弹。

「讨厌了,爷……」玉珑轻咬贝齿,媚眼如丝地道,只是那声音略微有些颤
抖,显然是在极力忍受小淫龙带给她的异样刺激。

这小淫龙还真是巧夺天工呢!我心中暗叹制作者的独具匠心,会足霁月斋自
己的作品吗?若是这样,它可真是卧虎藏龙了。

我脑子正闪过宋三娘的名字,就觉得身后的一具娇躯缓缓的向我右侧移动,
那对小巧结实的玉乳从我的背上移到我的臂弯,眼角一瞥,正对上玉玲羞涩而又
大胆的目光。玉玲沈静,玉珑活泼,这都是江湖上的传说罢了,谁知道沉静的玉
玲在床上的风情万种呢?

我嘴角流出一丝笑意,臂肘轻轻一晃在她挺翘的乳珠上拨弄了两个来回,眉
尖一挑,玉玲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含瞠瞥了我一眼,爬到妹妹的身旁,等我一掐
小淫龙的七寸让它把嘴里里的乳珠吐出的时候,玉玲已经移形换位用小嘴接下了
妹妹那粒肿胀至极的紫葡萄,一只纤细的小手顺势滑向了妹妹的私处。

「她们……」萧潇细若蚊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可刚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
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没见过玲珑姐妹之间的虚鸾假凤,回头一看,萧潇果然一副惊讶的
模样,微张着小嘴儿,正好奇地望着动作逐渐火热的玲珑。

「让你见识见识七大名器之一的比目鱼吻。」我小声对萧潇笑道,轻轻拍了
一下玉玲丰隆的玉臀,她身上便往上动了几下,而身下的玉珑也适时地蜷起了双
腿,两朵盛开的淫靡之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从后面看去,仿佛一只比目鱼张开
了嘴,而稀疏的毛发正似鱼须一般。

我半跪在玲珑姐妹的身后,胯下那只独角龙王已然昂首伫立,微挺小腹,那
仿佛长了一只角的巨大肉冠便顺着湿滑的花径直刺进了妹妹的蜜壶,直剌得玉珑
玉玲一齐哆嗦起来。

抽插间,无论是我往上钻进姐姐的秘道,还是往下刺进妹妹的蜜穴,那两张
吐涎的小嘴都像鱼嘴的上下两唇一般紧紧吸住了我的分身,让我觉得异常温暖舒
坦。

落日的余辉依旧明亮,将这淫靡的景象纤毫毕现地呈现在萧潇无瑕眼前,就
算玲珑姐妹互相亲吻的两张嘴里泄出的勾魂夺魄的呻吟也盖不住两女浓重的呼吸
声。

「这……就是……比目鱼吻吗?」萧潇趴在旁边出神道:「果然是……天下
无双的名器呀!」

正呢喃间突然一声轻呼,那条小淫龙已经被我顶在了她的私处,她银牙一咬
嗔了我一眼,缓缓将两腿分开,我用手一探,那里已是湿热无比,手指轻抹,便
沾满了粘稠的津液,我轻声一笑,轻轻一抖小淫龙,它竟一下子钻进了萧潇的蜜
道里。

「真听话呀……」我一语双关地笑道,而身下玲珑的娇吟已然开始走调,我
一阵记记长打之后,姐妹俩身子同时一僵,那两张濡湿的小嘴开始剧烈的收缩,
连玉玲的菊蕾都一缩一缩的,那四片唇更是死死咬住我分身足足十数息的时间,
姐妹俩的身子才一软,瘫在了榻上。

饶足我是百炼金刚也差点一泄如注,恋恋下舍的将玉杵一抽,带出了一汪碧
水来,顺着姐姐张开的花蕊流到妹妹同样绽放的淫花上。

「玲珑,你们姐妹俩还真是一对要命的小妖精呀!」轻轻扶着姐妹俩满是香
汗的娇躯,我笑道。

「可爷你还是龙精虎猛的嘛……」气息渐渐平稳的玉玲望着我怒目圆睁的分
身,娇佣地道:「人家和妹妹想要给爷生个孩子都不行,爷你偏心耶……」

「那你们也不多向你娘学学。」我笑道,其实无瑕也没有几次能吸出我的精
来,随着我对她肉体越来越熟悉,就算她用上了春水剑派的禁忌之学春水谱,也
往往是她先力怯不支,而她的身孕竟是那次为了解她身中的金风玉露散而一枪中
的的,说起来还真是天意。

玲珑绋红的脸齐齐转向了我身后的无瑕,几次连床欢好之后,姐妹俩渐渐接
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事已至此,与其扭扭捏捏地发泄心中的不满,还不如大大
方方的放开身心讨得郎君的欢心呢。

倒是无瑕有着浓重的自卑心理,虽然是她自己亲自把和我的不伦关系公开在
了女儿面前,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总让我觉得有些缩手缩脚,就连春水谱也要等
到玲珑累得睡过去了才肯呈现在我的面前。

「爷你净瞎说,奴……有什么好、好学的呀……」无瑕躲在我的身后羞道。

我能感到贴在我背上的那张俏脸该是多么的火热,也能想像出她那双流瞳该
蕴含了怎样的羞意,不过,这反倒激起了隐藏在我心底的暴虐情绪,一拽她的胳
膊把她拽到身前,大手一下子盖在了她的私处上,拇指顶着相思红豆而尾指正顶
着她的菊蕾,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没有,难道春水谱不是吗?」

身怀被虐体质的无瑕虽然羞得把头深深埋在了我的臂弯,可私处却一下子泌
出一股白汁来。

「春水谱?」玲珑露出好奇的神色,听这名字就知道像是春水剑派的武功心
法,可怎么没见娘亲提起?

「来,玲珑,你们好好看着。」我平躺在榻上,双手一提就把无瑕抱到我身
上,无瑕此刻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的跨坐在我身上,双手分开玉
臀,轻柔地坐了下去。

「不似惯常浪风月哟!」我笑道。

耳边传来玲珑一声低低的娇呼「啊……」,再看姐妹俩正睁大着双眼,看着
母亲的菊门一点一点地将我粗大的分身吃进;而那边萧潇也吃惊地望着无瑕将自
己的绝技一点点演绎出来。

「好热……」无瑕早就把自己的后庭清理得干干净净,这几乎成了她每天必
完成的一项工作,就像萧潇一样。

说起来我分身所感受到的火热与滑腻正如萧潇体内的一般,两人竟是不分轩
轾,想来玉女天魔大法中的玉树后庭花与春水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吧。

我顾忌她肚子里的胎儿,并不敢大动,可或许是有其他人观战让无瑕越发的
敏感,没有几下她就开始哆嗦起来。我怕她泄坏了身子,便停住不动,只是紧紧
抱着她。

「吁……」半晌无瑕的身子才停止了抖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微微动了一
下身子,就感觉到我壮大的分身并没有软化的迹象,她伏在我的肩窝,满是歉意
的低语道:「爷,奴真没用……让萧潇来吧。」

四女轮番上阵,才堪堪战倒了我的小和尚。当我把一股热精射进萧潇的身子
烫得她高声呻吟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喜子的声音:「主子,苏大家往秦楼献艺去
了!」


第十一章

「主子、主子,您就别去秦楼了,好不好?主子……」

看我脸色变得铁青,萧潇似乎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苏瑾,脸上既惊且怕又怜
身子就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死死缠住了我,那蜜壶竟然再度剧烈收缩起来。

喜子的一句话将我纳妾的喜庆气氛冲得一干二净,而进屋发现满地都是大红
喜服的她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脸都白了,嚅喏道:「主……主……主子,
婢、婢子不……不晓得您、您、您……」支吾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晓得你主子在洞房是不是呀?」

看到萧潇那双仿佛受惊小兔般惊恐的眼,我心头那阵锥心的疼慢慢化成了一
片怜爱:「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怎么能抛下我的新娘跑去秦楼楚馆呢?」我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落在了萧潇眼里,一行热泪一下子从她眼中涌了
出来,她把香唇送到我的嘴边让我使劲亲吻着她,可呜咽的声音还是从她喉里传
到屋子里每个人的耳中,然后竟然就是呜咽一片。

「人各有志嘛,你们哭什么?」我轻抚着萧潇雪白滑腻的肩头,转头对无瑕
道:「我饿了,无瑕,你给相公做点吃的来,鸭舌羹就行。」

只是冷静下来的我心头却升起一丝疑虑:「难道苏瑾她依旧对我有情,见我
娶亲而伤怀不成?她在秦楼出演,慕容家允许吗?」

无瑕这才止住了哭声,脸上飞起一道红霞,含情脉脉地望了我一眼,把我的
长衫披在身上,转身下地往我卧室旁专门收拾出来的那间小厨房素手调羹去了。

我知道她该是想起在丹阳的那段日子,就是那时候,无瑕知道我真的会将一
切世俗抛在脑后,让她快快乐乐做我的女人。

望着无瑕丰腴的背影,一阵温馨涌上我的心头:「这样的女人才是我要珍惜
的吧。」

「真的……不去看……苏姐姐了吗?」这时反倒是萧潇想劝我去秦楼看看苏
瑾了。

「真的不去了。『琴歌双绝』里的歌后献艺,想捧场的人多得是,多我一个
的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我去作甚!」

我语调变得轻松起来,转头对还傻愣愣站在地中央的喜子道:「去,找人告
诉六娘一声,让她多派两个人去爱晚楼,今天那里的客人定是少下了的。」

等喜子快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句:「苏大家身体欠佳,你再告诉
厨房做点补气血的汤煲送到秦楼去。」

外面天已经半黑下来,丫鬟仆妇们正忙着点亮挂在屋檐大门上的气死风灯。
毕竟是上秋的天气,晚上已经有些凉意,一阵微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爷,起来么?」萧潇拉过一床丝被盖在我身上,顺手把窗户关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浪费洞房花烛夜每时每刻,起来干么呀?」说
话间,我把玲珑也拉进了被里。玉玲进来的时候小手正碰到我半软的分身,上面
湿淋淋的,她嫣然一笑,头钻进被里,我就觉得分身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温暖的腔
体,一条滑腻的香舌在我的下体温柔地徜徉着,将上面的秽物一点点舔食干净。

「呃……」突然从小厨房传来一阵干呕声,我这才想起无瑕已经有两个月的
身孕了,忙拍了一下萧潇,小声道:「快,你去帮无瑕一下,我忘了她现在闻不
得血腥气。」

萧潇嗔了我一眼,忙披了件衣服跑去小厨房,玉珑见萧潇进了厨房,便趴在
我的肩头绯红着脸小声问我道:「爷,那……娘生下来的……该叫奴什么呀?」

「二娘呗。」我一拧她的鼻子笑道:「难道管你叫姐姐不成?」

「人家本来就是、就是……姐姐嘛……」玉珑媚笑道。

「那你先叫我一声爹。」我调笑道。

玉珑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火热,使劲把自己挤进我怀里:「人家从小就想有一
个爹,有个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爹……」她呢喃道,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腰,一
面亲着我的脖子一面腻声唤道:「爹、爹……」

我心中的欲火,一下子就被重新点燃起来,分身陡然壮大,顶得玉玲一阵干
咳。

等萧潇和无瑕端着一碗鸭舌羹回到卧房的时候,玲珑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量
都没有了。

「主子,你以后可要多怜香惜玉些。」萧潇一面把鸭舌羹喂进姐妹俩的嘴里
一面浅笑道。

第二天我就带着萧潇、玲珑和无瑕秘密赶往南京去拜见我的双亲,和上次人
物虽同,身份却大下相同。

父母见到如花似玉的四个媳妇自是高兴异常,又听说无瑕已经有了身孕,更
是喜出望外,几乎要把无瑕供上了天,连我看着都眼热,玲珑、萧潇看在眼里,
更是缠着我非要让我送她们个儿子不成。

欢乐时光短,等往苏州回的时候倏忽已是九月十三了,驾车的依然是老马车
行的二掌柜老张,秦楼开业以后,我就和老马车行定了个协议,由老马车行独家
接送秦楼的客人,而车行则在所有跑长途的马车上放进了秦楼姑娘的花名册。

「说起来,大少您真是生意场上的天才。」老张边赶着马边笑道:「俺这车
行成立也有年头了,坐过俺车的客商何止万万千千,可就没一个想起来用俺来宣
传宣传自己。」

这是我这些年游历江东的经验,我是个淫贼,脸皮够厚,每到一地,茶楼酒
肆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能问出当地的风月来;可那些脸皮薄、有贼心没贼胆的客商
学子若是有这么一个风月指南,他还不乖乖的自投罗网么?

「老张你过奖了,大家互惠互利嘛!」我翻看着秦楼提供的花名册,上面秦
楼姑娘的相貌绝技和度夜资都标的清清楚楚,而那些煽情的语句也真的会让那些
寂寞的旅人心动,特别是老马车行的租金不菲,能租得起马车的都是有能力在秦
楼使银子的客人。

翻到最后,却多出两张地图来,一张是苏州景物示意图,其中把秦楼标的清
清楚楚;而另一张则是老马车行各分号的士意图,旁边加了小注,注明了各分号
详细的地址。

「这是俺车行加上的,有了这东西,客人都说好。」老张笑道。

「你们还真细心。」我随口道:「只是眼下秦楼规模尚小。」我望着那张江
东地图上的十几处红点,渐渐地一个大胆的计划浮出了脑海,只是其中的关节处
我还要仔细推敲,便笑道:「等到我在江东繁华处所像扬州、应天、镇江、杭州
都开上分号,两家都会见到其中的大好处了。」

老张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大少您好大的气魄呀!」

我扬扬地图,笑道:「这可是我跟你们车行偷师来的哟。」

老张摇摇头:「不一样,大不一样!车行的马车从甲地到乙地,总要捎个客
人回甲地才有赚头,老马车行开了这么多的分号也是形势所逼,秦楼则大不一样
啊,苏州南来北往的行商甚多,大少若是没有雄心,一个苏州秦楼就够大少吃的
了。」

我心中微微一凛,这老张见事甚明呀!不是这一番话,还真要被他那张憨憨
的脸给骗了,怪下得能坐上千把人大车行的二掌柜,不光是车赶得好呀!

又想起了南元子,心中暗叹:「市井还真是多奇士呢!」

「老张,去了你们车行好几次了,却没见过你们大当家的,他究竟是哪路神
仙?」

和老马车行的契约都是和老张签的,大家彼此熟悉,我当初并没往深里想,
不过老张如此有见识,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当家突然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老张闻言,脸上顿时现出尊敬的神情,腰板也立刻挺直起来:「说起俺们大
哥,那绝对是条汉子,不仅为人仗义,脑瓜子还聪明,就跟大少似的。只是他一
年在车行的日子没有多少,怪下得大少总见不到他。」

他掐算了一下日子,道:「下次俺大哥回总舵,怕是要一两个月以后了,届
时俺通知大少。」

他嘿嘿一笑:「俺总觉得大少你能和俺大哥交上朋友,你们俩有些地方还真
像呢,比方这到处跑的性子吧!算算这两月,大少你用了多少回俺们车行的马车
呀……」

我身后的四女都抿嘴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似乎变成了奔波劳禄的命:「这
还没完呢,十四回到苏州,歇一天,十六就得去杭州哩。」

我话中真有些无奈了。

「大少不是才去杭州的吗?」老张奇怪道。

「是啊,只是大江盟齐盟主的女儿九月十八出嫁,我想躲也躲不了呀!」

老张嘻嘻一笑道:「原来大少也接到请柬了。」复叹口气:「大江盟这些年
委实对俺车行照顾有加,今次俺老大要亲自前往拜贺呢,大少说不定能碰上他,
只是俺小老儿弄不懂,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都跑到娘家做什么呢?」

师父教我诗书礼乐御,却对那些繁复的礼节甚是讨厌,我也养成了天马行空
无拘无柬的习惯,就连自己娶妾也并没有非要把自己的爹娘请出来观礼,对于齐
放嫁女,我也就从未想过,婆家娘家这等事情,闻言不由一愣,倒是后面无瑕笑
道:「齐盟主的女婿是个孤儿,师门又是道家,婚事自然是大江盟来操办了。」

咦,无瑕这么清楚宫难的来历,是不是当初有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呀?我
回头大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果然她脸颊没由来的一红。

「那时婢子还没遇到主子嘛!」无瑕伏在我怀里,讨好地媚笑道。

天街夜色凉如水。圆圆的月亮照进碧纱橱里,将四个粉妆玉砌的娇娃打扮得
愈发楚楚动人,一阵挞伐后,只有无瑕、萧潇还能勉力支持,玲珑早巳沉沉睡去
了。

无瑕其实也倦极了,只是她内力毕竟深厚,而我又因为她怀孕,对她倍加怜
惜,她看起来倒比萧潇还强些。

「说起来,这一年武林三公子的名号大有凌驾老一辈江湖人的架势,宫难、
唐三藏和齐小天三人部是名门之后,一身技艺也颇为不凡,人物又俊俏,那些行
定江湖的少女们哪个下想有这样的夫婿呢?」

「那个齐小天也是你择婿的目标吧?」我把玩苦她胸前的一只椒乳问道。

「婢子都说了那时没遇到主子嘛……」无瑕撒娇道:「几年前玲珑就见过齐
小天,可那时他好像就有了追求的目标。」

「咦?这有什么关系?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嘛!」

「主子是淫贼,当然没关系啦!」无瑕嘻笑道。自从那场婚礼以后,无瑕的
心情似乎放开了许多,平常不肯说的一些俏皮话,现在也不时地从她嘴里蹦出来
了。

「原以为齐小天追求的是恒山练姐姐的弟子也就是她的侄女练无双,因为齐
萝的关系,齐小天应该很早就认识练无双了,可后来才知道他的目标竟是隐湖的
魏仙子。

「什么魏仙子不魏仙子的,早晚有一天她得管你叫姐姐,没准儿是叫主母也
不一定。」

我邪邪一笑,沉吟道:「听说练无双也是江湖绝色谱中人,无瑕,你看她真
的也像你一般国色天香吗?」

「婢子只是蒲柳之姿。」

无瑕浅笑道:「至于那练无双,婢子也从没见过。」

我一怔:

「你和练青霓那么熟悉,怎么可能没见过她的得意弟子兼侄女呢?」

无瑕也迷惘起来:「似乎……好像我们每次见面,练无双都有历练似的,这
两年练姐姐更是只把齐萝带在身边了。」

我蓦地想起六娘的话来,开玩笑道:「齐萝是不是练青霓和自己老情人的私
生女,这么照拂她?」

无瑕嗔了我一眼,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

我背后萧潇却小声笑道:「主子,那个练无双那么神秘,或许她才是练青霓
的私生女吧!」

「你们魔门弟子的想法就是别出心裁。」无瑕忍不住笑道。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来历,我并没有瞒着无瑕相玲珑,母女三人虽然多年
养成的思维定式一时难以转变,可她们都想退出江湖,又知道我并不喜欢在江湖
上厮混,那么我是不是魔门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便对我是魔门弟子抱着超然的
态度。

「大胆!」我用力将她的乳挤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而她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
娇吟。

背后萧潇嘻嘻一笑,变本加厉道:「或许练无双和齐萝本来就是一个人也说
不定呢!」

「这……不可能……」无瑕的声音有些走调:「编撰江湖绝色谱的百晓生虽
然不韵武事,却是天生一对神眼,有明察纤毫、过目不忘之能,是不是一个人他
一眼必能看出。再说练无双登上绝色谱的时候,齐萝只是个十四岁的毛丫头,两
人的岁数也不相同。」

「百晓生还真是术数有专攻啊!」想起他送给魏柔的那个名号「谪仙」,对
无瑕的话我便深信不疑。

「只是一个百晓生也阅不尽天下美女,苏瑾、孙妙、宝亭甚至武舞、紫烟,
还有那快雪堂的白牡丹、毕玉林,哪个下是沈鱼落雁、羞花闭月呢?」

「是呀。」无瑕噗哧一笑道:「那就等主子编撰它一个江山绝色谱吧!」

「那就先让我指点指点江山吧!」说话间,我将无瑕一双雪乳握在了手中。


第十二章

还在路上:「琴歌双绝」一同现身秦楼的消息已经把我的耳朵磨出了茧子。

无论是在路边的茶棚,还是在城中的酒肆,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学子和富商
豪客都在纷纷议论这个十年来风月场的最大盛事。

「我当然想让她们琴歌合璧喽,不过该是孙妙吹着我胯下的粗箫,而苏瑾在
我身下婉转呻吟。」

我苦恼地对无瑕、玲珑道:「像秦楼那样子的琴歌合璧,岂下白白便宜了那
些粗人!」

和苏瑾的那段快乐时光被我深深埋在了记忆的深处,我也不去想其实在我离
开她的那些日子里,苏瑾用她天籁般的歌喉唱出的天籁般的呻吟并不是唱给我听
的。

而萧潇无瑕和玲珑用她们温柔而又火热的肉体抚慰了我受伤的心,让苏瑾渐
渐变成了我心头愈合的一道疤痕,不去碰她,便不觉得痛了。

然而「琴歌双绝」联袂演出的魅力实在巨大,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等我回到
秦楼看到六娘给我准备好的报表的时候,我还是为这几日巨额的收入所震惊了。

「孙妙和苏瑾不能再演下去了!」虽然那大笔的收入出乎我的意料,可我并
没有被眼前的高额利润所迷惑,断然下令道:「高七,你速速贴出通知,就说两
位大家连日出演,已经精疲力竭了,况且两人还有其他安排,演过今晚,要停演
一个月。」

高七一脸的迷惑,倒是六娘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还是动儿想得周全,再
这么演下去,就算是苏瑾、孙妙歌艺琴技再通神,看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高七是个伶俐人马上恍然大悟笑道:「对对,买菜的还知道囤积居奇呢!」
说着便出去操办此事了。

看高七离开,我笑着对六娘道:「干娘,您老人家是不是把竹园隔壁院子给
买下来了?」

六娘问我是不是看到隔壁搬家了我点头称是,她便笑着说什么都瞒不了你,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只是杨家的动作太慢了,倒让你察觉了。

「苏州是通衢之地,我看你有心在此发展,如此说来竹园的格局就小了些,
正巧杨家也想换个地方,就一拍即合了。」

她笑道:「成天见到那么多美女进进出出的,换做我是男子也安不下心来,
人家杨家老太大可是要学孟母三迁呢!」

「可我好歹是个解元哩。」我嘟哝了一句,心里却明白,虽然六娘说得轻巧
可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这趟街是苏州繁中取静的处所,地价最是高昂,就算人
家杨家本来就想搬走,盯着这间宅子的人也不会少了,六娘没准儿是用了大价钱
才购得此宅。

「那干娘干脆也搬来苏州算了,儿子也好孝敬您。」我嬉皮笑脸道。

六娘白了我一眼,将剥好的一粒新橙递到我手上:「那是当然,你不孝敬我
谁孝敬我,难道干娘是白叫的吗?」

入夜后的秦楼华灯高挑,只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门前人声鼎沸,来往
行人络绎不绝,多数人的脸上并没有出入风月场所常见的那种自觉不自觉的猥琐
与羞怯,而一旦相熟的人遇到了一起,也没有仿佛被抓着小辫子的尴尬,反倒是
热情地打着招呼。

再看对面的快雪堂,虽然人流也是不断,可气势明显差了一筹。

「他奶奶的,逛窑子都逛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天底下恐怕也只有老大你这秦
楼一家吧。」身旁的沈熠艳羡道。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从沈熠身旁走过的两个一袭青衫的学子脸上满是不
平:「秦楼岂是寻常烟花之地!有苏大家、孙大家这样的人物坐镇,就算说是皇
家街仪局也下为过!」

「是是!他奶奶的,我说错了还不行,秦楼干脆改名叫琴歌双绝楼算了。」

沈熠知道和这班学子说不清楚,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冲着我发着牢骚:「老
大,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妓院竟然这么赚钱呢?」

「在妓院花了那么多钱还不知道它赚钱,你白痴啊?」

沈熠却似浑不在意:「就因为我知道我是个白痴,想别人都是聪明人,总不
会都像我那样白白的往妓女身上扔钱吧,谁知道天下多数都是白痴!」

他转头笑眯眯地望着我:「老大,你秦楼想不想扩张呀?若是需要银子,我
沈伯南入个股如何?」

我心中一动,转头看沈熠,华灯下他那张嘻笑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精明。

「谁说沈熠只是个花花大少、绒裤子弟呢?」在一瞬间我修正了对他的看法
语气也尊重了许多:「伯南,秦楼眼下还要打根基,扩张是日后的事情。」既然
沈熠开始露出锋芒,我也不想让他小看我。

「而且运作秦楼的银子我还拿的出,不过,倒是另有一桩生意或许你会感兴
趣。只是现在有些关节我正在思索之中,且恕我卖个关子。两个月内,我会亲自
和你探讨合作的事情。」

沈熠竟能沉住气,不再追问究竟是哪行的生意,只是笑道:「老大,爱晚楼
到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苏瑾素喜秋冬之肃杀,尤爱霜天红叶,
当时起楼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脍炙人口的名句,楼门匾额上那「爱晚
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是我这两年少有的得意之笔,可眼下看着竟是那么
剌目。

「闪开点,快闪开点。」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接着沈熠就被一只大
手一巴掌给拨拉到一边去,一个踉舱差点摔倒,我忙伸手拽住他,就看一个四旬
出头,长着一副马猴脸的高壮汉子带着三个年轻人昂然走进了爱晚楼。

「喂,老大,你怎么不管管呀?」沈熠站稳身形,埋怨道。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我望着那巨汉背后背着的那把长约四尺、阔约五寸
的大剑低声道。

在苏州城里的巨贾富商、文人学子眼里,我只是应天的新科解元、苏州府经
历司的经历、秦楼的少东家,和江湖并没有什么瓜葛,能把我和春水剑派联系上
的,在江湖上原来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当然现在可就不太好说了……

这个大汉该是那个什么铁剑门门主奔雷剑万里流,从六娘说起他那天到现在
足足有十天功夫,他怎么还没走呢?鲁卫好该头疼了吧!

爱晚楼的侍女果然训练有素,见到我进来,只是似乎在不经意间发出了会心
的一笑,并没有特意上前来招呼我,这是我定的规炬,我不想每到一处就引起一
场小骚乱,而六娘则笑我道:「依动儿的脾性,或许在场的客人全部免费也末为
可知呀!」

时间还早,苏瑾并未出场,二楼台子上只是一个女孩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思
凡」,可大厅里已经没有几个座位了,我和沈熠好不容易在靠门口的一个角落找
了位置坐了下来。

沈熠显然比我出名,不时见到有人和他打着招呼;而万里流则坐在二楼的一
问包厢里,正伸长着脖子东张西望,脸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苏大家怎么还不出来?」没多长时间,万里流果然发出了一声怒吼,只是
他竟然没忘记用敬语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而台子上的那个小姑娘吓得顿时把曲子
停了下来。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嘘声,甚至有人讥笑道:「怎么这个大马猴也能听得
懂苏大家的歌吗?」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万里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却一直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恶狠狠瞪了那
人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看那唇形似乎在说:「劈死你!劈死你!」

我一皱眉,转头问沈熠:「伯南,这人这几日都在爱晚楼吗?」

沈昭摇摇头:「我在停云楼和爱晚楼都没见过他,老大,你认得他?」

我没言语,却顺着万里流的目光仔细在大厅里搜寻了一番,待看到我对角坐
着的两个人,我心头蓦地一跳。

沈熠的目光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失声讶道:「天哪,天下怎么还会有
如此俊秀的人物,他、他是不是女儿家女扮男装呀?」

「你看过女儿家有喉结的吗?」

那其中一个神采飞扬的白衣少年正是我在杭州城有过两面之缘的李思,而另
一个相貌也算的上俊俏的少年却被我一眼识破是女扮男装,看她恭谨的样子,该
是李思的侍女吧。

「他怎么不在大江盟?齐萝眼看就要大婚了。」我一阵好奇,大江盟对这个
来历不明的少年极是重视,想来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可齐萝的好日子将近,李
思再怎么说也该待在大江盟帮帮忙吧。

确定了李思真的是个男人,沈熠的脸上恢复了平静,自嘲道:「奶奶的,我
的竞争对手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耶!」

「怎么,伯南你也相中了苏瑾?」我不动声色道。

「岂止一个苏瑾?」沈熠嘻笑道:「孙妙、庄青烟、冀小仙,哪个我都想娶
回家去!只是,老大,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么多绝色美女替你卖命,连我抬
出我爹的名号,许愿娶回去做现成的少奶奶都买不了她们的心?」

「女人的心可不是用钱能买来的,苏瑾、孙妙哪一个身边缺银子啊?」

我微微一笑道,不禁想起了他对待女人的那些奇技淫巧,或许在他的心目中
女人真得和一条狗没什么原则区别吧。

和沈熠闲聊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李思和万里流,李思从从容
容的似乎在静等着苏瑾的出场,而万里流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而他望着李思的
目光也不时露出凶光。

「咦?怎么他和李思有仇吗?」我一阵迷惑,无瑕和六娘都不清楚李思的来
历,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和久不出江湖的万里流结冤的机率,实在是太小
了!

「再说,即便有仇,岂能这般沉不住气,亏他还是一派掌门!」万里流的那
副样子让我对他的评价低了许多。

「啧啧,他这样的也能挤进名人录的前四十名,百晓生是不是有些名不符实
呢?」

正暗自寻思间,爱晚楼又走进两个壮实的汉子,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脸色
黝黑,皮肤甚足粗糙,身后各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该是长年在水上讨
生活的江湖人物。

两人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楼上的万里流,脚步便有些迟疑,我竖耳倾听,就
听右边那个汉子小声道:「兄弟,楼上的那个汉子,我怎么看像是铁剑门的万里
流?」

而左边的那个轻轻点点头说就是他,右边汉子的脸上便有些忧色,说:「这
可如何是好,就是咱兄弟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呀!」

而另一个也有些心虚地道:「要不大哥,咱们先回去禀报帮主,说碰上了硬
点子?」

两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倒引起了万里流的注意,他目光在那两个汉子身上逡巡
了一番,确认并不认识两人之后才把目光挪走,可如此一来却把两人弄得走也走
不得是退也退不得的,只好假装东张西望在找座位。

偏偏他们旁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是个热心人,指了指里面的空位,两人只好讪
讪坐了下来。

「苏瑾今晚的暂别晚会还真是好戏连台呀!」我心中暗忖,原本就料到秦楼
迟早会有人来惹是生非,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伸手摸了摸被我装饰得花里胡啃的斩龙刀,心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哪个蠢
蛋不开眼了!」

「老大,这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头!」沈昭望着李思相万里流小声对我道:
「你有没有准备啊?」

「开妓院怎么能不请护院和保镖呢?」我微微一笑:「伯南,你就等着看好
戏吧!」

话音未落,那大厅里的兽头灯的灯花突然一暗,耳边顿时响起一阵疾如暴雨
的琴音,那琴音虽是从隔着爱晚楼十余丈的停云楼传来,却让你觉得抚琴的人仿
佛就在面前,而那急促的琴音直如暴雨打梨花,声声惊心,转眼间就有人凄然泪
下,就连我都被那琴音激荡得心有些怦然乱跳。

孙妙在搞什么鬼?虽说知音者乐而悲之,可把气氛弄得这么凄凄惨惨的实在
有违秦楼赚钱的宗旨。

就在我暗暗奇怪之时,琴音陡然一缓,大弦缓缓仿佛春回大地,小弦叮咚又
如百鸟齐鸣,正足一片春光好景色,众人脸上也浮现出洋洋暖意。在琴声渐细的
时候,一个宛如天籁般的歌声悠然响起。

红酥手,黄脸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苏瑾!虽然二楼小舞台上轻纱遮住了台上的佳人,可我知道那是苏瑾,我的
心便猛地一紧,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和她的那些美妙回忆全找了回来,原来要
把过去忘记竟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缥缈的歌声里似乎也满是幸福的回忆,五年前也正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
分吧。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素,错!错!错!

我当然知道这结局,可当苏瑾歌声渐苦我的心还是随之一阵抽搐般的剧痛,
只是剧痛之后我心里却是一动,苏瑾她知道我来爱晚楼吗?为什么选了这么首曲
子来暂别秦楼呢?是唱我还是那个让她有了身孕的男人?谁又是拆散她与情人的
东风?是慕容千秋亦或是……我呢?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片刻死一般寂静后,苏瑾如泣血杜鹃般的歌声再度扬起,或许这就是如泣如
诉吧,可她究竟是为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销得人憔悴?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是啊,山盟海誓就像绕梁的余音犹在耳边,可佳人已然别投他人怀抱了,还
说什么锦书难托不难托!

望着满屋子如痴如醉的人们,我心中蓦地涌起一阵烦乱,刚想起身离去,却
听二楼的舞台传来「扑通」一声轻响,接着幔帘一挑,一个小丫鬟惊惶失措地探
出脑袋来喊道:「不好啦——苏大家,她、她晕倒啦!」

下集预告

日进斗金的秦楼开业不久,就不出王动意外地迎来了她的第一场危机,只是
危机的结局却大大出乎王动的意料。神秘高手李思突然崛起,竟成为他情场上的
劲敌。

齐萝的婚礼成了大江盟整合江南武林的舞台,而王动不顾世俗礼教,公然带
玉无瑕、玉玲珑三人出席,众人为之侧目:「淫贼」之声四起,王动与白道武林
关系恶化。

王动在杭州拜会了老马车行的大东家,一个大悄报网逐渐形成。

第七卷第一章

苏瑾怎么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刹那被定了格,如痴如醉的众人仿佛一下子全呆愣住了,我
身边的沈熠也张大了嘴,却听不到他的声音,爱晚楼里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就
连我也是心中一紧。

几息后,才见一个巨大的灰影从二楼的一个包厢里冲了出来,踩着栏杆飞身
要跃上苏瑾所在的舞台,正是那个铁剑门门主万里流。

「下去!」

从帷幔遮掩的舞台上乍地传来低低一声清叱,随着这声仿佛暮鼓晨钟般的呵
斥,一柄青钢长剑突地从帷幔中刺出,直刺向万里流的肩井大穴,剑势矫奇有如
天外飞仙一般,逼得万里流连变了两种身法都无法破解这一招,只好退回自己的
包厢,脸顿时涨成了酱色。

我心中的紧张顿时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苏瑾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
男子?他和苏瑾是什么关系?」

心头涌起的醋意竟然让我平素极是冷静的心也有些失了方寸,几乎要拔地而
起冲上楼去。

倒是不明就里的沈熠长出了口气,啧啧有声地笑道:「老大,你对苏瑾还真
是照顾有加呀!这人……是不是江湖的高手?」

而爱晚楼好像也活了过来,众人一阵交头接耳,于是喧声四起。

沈熠的话如同重拳一般击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深深呼吸了一
下,心情才平静下来。

万里流那张马猴脸虽然难看,可手中的奔雷剑却是好看中用的很,我心中自
然明白,能登上名人录第三十八位,怎么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虽说帷
幔里的那一剑颇为突兀,又占了地利,可明眼人都知道帷幔后持剑的人定是有着
与万里流不相上下的武功,甚至极有可能更高。

可惜我眼下只是知道名人录上这些江湖豪客的名字,对他们的武功却知之甚
少,便无法从这剑势中猜出这人的身份。

转眼看李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进来的那两个粗豪汉子,更是局促不
安。

「给我上!」

万里流一声断喝,他带来的三个年轻人便「唰」地散开,从三个方向直扑舞
台,而他也擎出了那把四尺长的阔剑奔雷剑尾随着一名弟子扑了过去。

「不知死活!」

帷幔后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那声轻叹犹在众人耳边回荡,一道青影已从帷
幔中冲出,一脚将左边一个年轻汉子踢飞之后,身形便晃动到中间那个年轻人面
前,左手如蛇如鹤夺过他手中长剑,顺势掷出,将右边的汉子逼下楼去,右手长
剑一突,正扎在对面汉子的大腿上,长剑一挑,那汉子便带着一蓬血雾惨叫着掉
下楼去。

楼下众人纷纷躲避,万里流却顺势一脚,点在那汉子的身上,借力又拔高二
尺,奔雷剑如刀一般劈了下来,气势愈加恢弘,青衣人也不敢试其锋芒,不得已
身形一闪,便让万里流抢上了舞台,他那劲道十足的一剑竟将帷幔荡起,隐约见
到苏瑾倒在地上,而刚从后台楼梯上探出个脑袋的,正是一脸急色的秦楼管家白
秀。

我这才看清这青衣人的容貌,严格来说这张略显死板的脸,并不是他的真面
目,因为我一眼便看出他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只是那双散发着炽热火焰的眼睛,
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脸上僵硬的表情,也忽略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孤傲气
息。

万里流不去理会自己在台下哀嚎的弟子,却死死地盯着青衣人,嘿嘿笑道:
「好俊的剑法!只是这么藏头藏尾的难道是怕见人吗?」

他伸手就向青衣人脸上抓去,口中喝道:「让老子看看你小子究竟是谁!」

这直取中宫的一招擒拿手,倒是羞辱对方的意味多些,那青衣人的眼中便暴
起了一团怒火,身子竟不稍退,左手并指如剑,疾如闪电般地直点向万里流的手
心,万里流变爪为拳,那青衣人应变神速,手指一收拢,两人的拳头便结结实实
地撞到了一起。

一声闷响,万里流高大的身躯竟被震退了三步,那青衣人趁着他脚下踉跄的
当口,深吸了一口气,连出三拳,拳势迅疾若奔雷一般,正是江湖上人人会使的
「黑虎掏心」,却生生将万里流震下台去,爱晚楼台下又是一片混乱。

「哦?」我心中一惊,万里流的武功虽然不入我法眼,可听无瑕说他一身蛮
力十分了得,是和陈万来一样的天生神力,除了江湖十大,武林上少有人的内力
能敌得过他,这青衣人竟然和他硬碰硬占了上风,实是让人刮目相看。

「莫非……是十大中人?」我心中暗自狐疑虽然转瞬间我就否认了这一点,
可右手还是不由得暗暗移至腰间。

却见万里流满面怒容,高声喝道:「好小子,你竟敢使诈诓你爷!」

「嘻嘻,不诓你这个猪头猪脑的诓谁呀?」在慌乱的人群中沉静的李思有如
鹤立鸡群一般,他似乎惟恐天下不乱,面露哂笑道。

一句话就把众人的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万里流也恶狠狠地望着他:「李
思,看在大江盟的面子上,我已经忍你好几天了,别不知天高地厚的,真得惹翻
了爷,爷们杀了你!」

「白秀、高七都干什么去了?」

我心下泛起一丝波澜,听万里流话里的意思,显然李思已经在苏州待了好几
天了,甚至极有可能就住在秦楼,这显然是我去应天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对于李思这么出众的人物沈熠竟毫不知情我并不奇怪,李思就是再出众也是
个男人,沈熠这花花大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庄青烟、冀小仙几人身上,哪有时间
去理会一个臭男人呢。

可白秀、高七并没有报告上来,而且眼下到现在还没有人出面制止这混乱的
场面,我知道秦楼今后的路还很漫长。

「别把我和大江盟扯到一块儿。」李思却浑不在意万里流的威胁,他一摇手
中折扇,微微一笑道:「说你是猪脑都是抬举你了,苏州是何等地方,秦楼是何
等场所,苏大家又是何等人物,轮得到你动刀动枪吗?」

说着,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在二楼舞台晃动的帷幕,那里,青衣人已经不
见了踪迹。

这小子到底是在说万里流还是那个青衣人呢?我饶有兴趣地望着李思,他的
目光恰巧转到了我身上,嘴角便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万里流脸色愈加黑亮,嘿嘿笑道:「李思,你自掘死路,可怨不得我了!」

突然呼哨一声,就见从人群中蓦地站起七八个人,俱是双手猛扬,一股股白
烟霎时从四处涌起,眨眼间爱晚楼便是白蒙蒙一片。

咦?铁剑门虽然名声不太好,可也不是个下三滥的门派呀,怎么使出了这等
下三滥的手段?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早有心捣乱,我心头便一阵狐疑,顺着外
涌的人群逆流而上,我快速奔到了台前,万里流不见了,李思也不见了,只有他
的侍女还依旧傻傻地愣在那里。

我暗骂一声急忙飞身上了舞台,帷幔后烛光摇曳,却是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只有后台的窗户大敞大开的。

从楼上往下望去,爱晚楼后院的草坪上,五个人已经刀来剑往地厮杀在了一
处,而苏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依靠在白秀身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打斗中
的五人,浑不在意围在两人身边的那几个汉子。

顺着苏瑾的目光望去,我心头蓦地一酸,她目光的尽头,正是丰神如玉的李
思。

「好高明的剑法和眼力!」我看了两眼便心中暗赞,李思他果然有狂傲的资
本,剑法正如他人一雅飘逸,越发显得他的对手万里流声嘶力竭的,或许万里流
这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有胆量把大江盟这个硬靠山撇在了一旁吧!

而青衣人的对手却是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人,两人各执两把短刀
堪堪抵住青衣人的剑势,青衣人显然未尽全力,眼光三分投在了李思身上,二分
落在了白秀脸上,饶是如此,那两个白衣人依旧左支右绌得渐渐露了败象,只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那两个白衣人的表情却和青衣人一样的从容冷漠。

「或许大家都返老还童了吧,要不怎么都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我暗忖,
那两个白衣人竟和青衣人一样带着面具,而李思和青衣人又都不约而同地藏起了
几分实力,不知是心有所忌,还是想见识一下秦楼的实力?

「秦楼和气生财,可也不能任人欺辱!」白秀望着围住自己的那群汉子冷笑
道,而我在楼上已经看到一队二十余人的秦楼护院飞快地掩了过来,速度虽快,
却始终保持着偃月式的阵形。

那七个汉子似乎被苏瑾的天香国色震慑住了,此时闻言才蠢蠢欲动起来,其
中一人拔刀刚喝了半句「臭婆娘……」就见一枝长箭似流星一般射了过来,正中
他的肩头,剩下的半句便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拿下!」白秀一声令下,手一扬,打出了一个连我也没看明白的手势。

护院们便齐齐喝了一声「得令!」声如响雷,惹得那些跑到楼外的客人纷纷
转头观瞧,更有些大胆的便渐渐凑了过来。

护院队伍前面拿着盾牌和刀的十几个人,突然变换了阵行,有如一把锋利的
锥子直刺向围在白秀苏瑾身旁的汉子,前面的两个人刀法虽不花俏,却是异常实
用,臂力也出众,两人配合得又恰到好处,一合之下,就把一人砍翻,眨眼功夫
那七个汉子全哀嚎着倒在地上。

变生肘腋之间,青衣人和白衣人手下不由得一缓,李思更是收住了剑势,竟
放任万里流直冲向了那群护院!

却听「铮铮」几声弓弦响过,五枝利箭直飞向万里流,万里流飞舞着手中的
阔剑,将来箭一一磕飞,脚步却骤然慢了下来,剑花舞动间,他只堪堪冲出了一
步。

前面那五个弓箭手射毕立刻半蹲下身来装箭,后面迅速又站起五人射出一排
箭去,两排人衔接异常紧密,中间的间隔仅仅让万里流刚刚前冲了一个半身位。

五轮箭射过,万里流连变了两次身法路线也只前进了十余步,而护院中的那
些刀斧手已经麻利地将七个铁剑门门徒捆绑好,在弓箭手的周围围成了个圆,将
自己的同伴护在里面。

「这就是六娘训练出来的精兵吧!」虽然在太湖秦楼已经见识过了一次,可
我心头依然有些震动,看来六娘真不愧是师父的女人,兵书战策也和师父一样是
样样精通,才能把护院调教得如同军队一般,只是本朝对弓箭兵器管制极严,也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到了这许多的违禁品,想来明天我又要向知府大人好好解释
一番了。

在万里流额头渐渐沁出汗珠的时候,李思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似乎秦楼
的实力颇出乎他的预料。

那青衣人虽然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可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等万里流冲到护院的近前,已是强弩之末了,饶他是一身的蛮力,可经过与
青衣人和李思的对战,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真力,那劈向盾阵的一剑虽然将两个
打头的护院震得后退了两步,可他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一晃,就这一瞬间,那个
被他攻破的缺口便迅速补上了两个人,盾阵里更是突刺出两枝精钢短矛,他只来
得及躲开身子,衣襟却被矛头扯下一片来。

「这阵势竟然有这么强的威力?」我暗自心惊,我一面看一面印证着师父的
教诲,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很熟悉,接着就听见六娘熟悉的
声音低语道:「这就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虎还怕群狼』啊!一个人内力再
高,总有枯竭的时候。」

说话间,六娘如同幽灵一般飘到了我的身旁,还带来了一阵淡淡的檀香。

我心头蓦地一动,原来六娘早有安排,倒是我小看了她,说不准那青衣人都
是她请来的也说不定,心情一松,就想探探她武功的深浅,便笑道:「这么说,
那青衣人与那两个白衣人缠斗,岂不危险?」

六娘白了我一眼道:「你师父没跟你讲过吗?一只老虎能吃掉一只豹子,可
它吃不掉两只豹子;能吃掉三五只狼,可吃不掉三五十只狼。」

她瞥了一眼楼下,笑道:「那两个白衣人不过是两只狼罢了,可他们的对手
却是一头真正的老虎。若不是这两人联手,早败下阵去了。」

我立刻抓住六娘的话问道:「那苏瑾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护花使者呢?那
青衣人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可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掌看,他定是个中年人,这
么好的武功,该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干娘您看他应是哪一个呢?」

六娘只说了一句青衣人是今天刚到的,便左顾而言他:「说起来两人联手,
平旷最佳。后花园里地势平坦空旷,最是适合两人联手,若是两人心灵相同,又
练有合搏之术,等若武功骤然提高一成。这两个白衣人明显技出一门,才堪堪抵
住青衣人的攻势啊!」六娘进一步地解说道。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疑问,六娘说的我自然清楚明了,她话里流露出来的眼
力也表明她不光是有眼力,而且还是个武学的大行家。

那么,她不接我的话头该是猜出了这个青衣人的来历了,只是这个青衣人的
来历让她心有所忌,她没有十足把握的话,不肯贸然说破。

「六娘她不是个怕事的性子呀!」我心中暗自揣摩,就算在十二连环坞势大
的时候,六娘她也没有一丝的畏惧。

「难道是怕说错了毁了别人的清誉不成?如此说来这青衣人该是个成名的正
派耆宿了。」

我脑子里飞快地流过了名人录前三十名的那些人物,把那些黑道和平素就不
缺花边新闻的人去掉,再联想到他那矫奇的剑法和孤傲的气势,我心头蓦地一动
莫非他竟是武当真武殿长老「孤竹」清云?

「武当四清,风云雨雾」,他们可都是武当的中流砥柱啊!特别是清云更是
武当的第二号实权人物,一生声名只和行侠仗义联系在一起,和女色从未有过半
点瓜葛,真的会是他吗?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青衣人,耳边又传来六娘的声音:

「江湖传言,万里流不过是个蠢笨之人,能执掌铁剑门完全是因为他超出同
济甚多的武功,而那身武功又多仗着自己天生的一身蛮力,看来所言不虚!偃月
阵虽然变换多端,又最能耐受打击,可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他,也是因为他
不能审时度势啊!」

「李思和清……青衣人消耗了他不少真力……」我喃喃道。

「你认得李思?」六娘微微有些惊讶,在杭州发生的事情她并不完全清楚。

我一颔首,看楼下万里流围着那盾阵转了几圈,连攻了几次也没能攻进去,
脸上已是汗如雨下,双眼四下张望,似乎要弃门下弟子而逃,李思此时却身形疾
动,晃到万里流身后,突出一指,万里流顿时委顿在地上。

「好耶!」围观的众人大声喊起好来。

而那两个白衣人刀法却是陡然一变,原本阴柔得如同女人一般,此刻却是凌
厉异常,那青衣人猝不及防下,两人竟将局势扳了过来,之后,两人更是分别将
左手右手的短刀掷出,赢得了宝贵的一线时间,两人手拉手飞身纵向院墙,而青
衣人似乎不放心苏瑾,望着那两个白衣人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却没有追
赶,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懊恼的神情。

「什么嘛!」我不满地摇摇头:「百晓生是不是该每天都更新一次江湖名人
录呀?」

从梅流香、邱鸿声到青衣人、李思和这两个白衣人,大家似乎都在掩饰自己
的武功,不过想想就连我自己也在玩着扮猪吃老虎的游戏,便哑然失笑了。

「江湖名人录快有两年没更新了。」

六娘的话里颇有些感慨:「连我都看走眼了。像这个李思,从未在江湖上露
过面,可他绝对有名人录前二十五名的实力,长江后浪推前浪呀!而那两个白衣
人的身手也足可以排进前四十名,江湖上一下子涌现出这么多好手,看来大动荡
的年代真的要到来了。」

对于六娘指点江山的气度,我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她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
丝淡淡的哀愁,却让我蓦然心动,或许是李思的年少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吧!

见我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才展颜笑道:「动儿,别担心我,上了年纪的人,
总要乱想。」

她往楼下望去,李思正快步向白秀、苏瑾那边走去,六娘斟酌道:「倒是这
个李思,他的来历颇耐人寻味呀!」

「干娘,您知道他的来历?」我一怔,问道,心中却暗忖:「干娘她眼下到
底多大年纪了呢?」

「这……干娘可拿不准哟。」

六娘微微一笑:「他的剑法灵动飘逸,虽然看不出是哪门哪派,可该是道家
一脉,而那后来的一指,更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拈花指』,动儿你想想,江湖
上谁能教出这么一个身兼释道两家绝学的弟子呢?」

「什么不传之秘,还不是一样由人创造出来的吗?」我嘟囔了一句,少林寺
的不传之秘「佛门狮子吼」我只听木蝉吼过一次,可我依旧学得似模似样的,春
水剑法玲珑也只不过给我演练了一回,反倒要让我指点她们,天下武学殊途同归
哪有那么多不传之秘呢!

不过看六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豫,我连忙嬉皮笑脸地笑道:「嘿嘿,谁让我
不仅有一个好师父,还有六个好师娘呢。」

「顽皮!」六娘被我逗得一乐,随手打了我一巴掌。

而楼下,李思不知道和苏瑾说了句什么,苏瑾莞尔一笑,竟让月亮失去了颜
色。


第二章

「苏姑娘还是爱你的,可是她想要的,你没有办法给她。」

或许是六娘看出我脸色的变化,她温言安抚我道:「你去应天的这几天,看
得出来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可她依然坚持在爱晚楼演出,让秦楼的生意和名声都
更上一层楼。」

真的是旁观者清吗?六娘前半句话让我心头猛的燃起一股希望,然而很快就
被后半句话浇灭了。

「苏瑾她还想要什么呢?难道想要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吗?」我自嘲地
笑道:「家世、人品、金钱、地位我应有尽有,苏瑾她还要什么?难道……」

我心突然咯愣一下子:「是呀,是有一样我不能给她,也真的无法给她。难
道苏瑾她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我,而不愿与别人分享吗?」

「老大,老大!你可让我好找呀!」我来不及问六娘她话里的意思,却见沈
熠仰着脖子扯嗓子喊我,惹得周围众人都纷纷扭头看我,就连苏瑾也投来惊鸿一
瞥,正碰上我灼灼目光,她旋即垂下头去,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是和李思道别
然后招呼了那个青衣人一声,扶着自己的丫鬟一同向门外方向走去,围观的人群
自动地分开一条道路,让她通过。

白秀朗声吩咐把万里流几人关进柴房先收押起来,明日送官,又冲着周围的
人团团道了万福,笑语盈盈说道:「扰了诸位的兴致,罪过罪过,今儿晚上大家
的花费减半了!」

於是众人都欢呼起来,又一股脑地涌向了有凤来仪阁。

「白姑娘蛮能干呀!」白秀的处理方法让我很满意,虽然我知道万里流并没
有犯什么大罪,在衙门里过次堂打两板子蹲几日说不定就放出来了,可秦楼毕竟
给敢於闹事的人一个下马威,倒是六娘淡淡一笑说在太湖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
两三次了。

我见楼下的李思似乎是要离开,忙喊了他一声,匆匆赶下楼去,陪着一张笑
脸道:「多谢李兄了。」

李思却出人意料地给我鞠了一躬,我一愣,就听他朗朗笑道:「多谢大少给
了在下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呀!他日若能一亲芳泽,还要
拜谢大少!」

望着他貌如子都的俊俏脸庞我心头蓦地一堵,在他如花似玉的笑容后面,他
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那里面竟满是挑战的意味。

「那李兄可要自求多福了……」

「咦,这话可不该由大少来说。」李思脸稍稍一侧,向苏瑾走的方向望了一
眼,那边苏瑾已经拐过了月门不见了。

「我和李兄不一样,我可是个淫贼啊!美女自然多多益善喽!」

「美女吾所欲也,美男吾所欲也,不男不女亦我所欲也……」沈熠凑了过来
嘻嘻笑道,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着李思,那目光还真与常人有些不同。

明知道沈熠在装神弄鬼的,可我浑身上下还是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李
思的脸上也多了些愠意,想来他也没法接受沈熠如此惊世骇俗的念头。

「这少年是什么来历?」望着李思远去的背影,沈熠眉头微锁问我道。

等我急急忙忙赶回竹园的时候,解雨已经从苏瑾那里回来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呀,难道你嫌钱赚得还不够多吗?」解雨一脸的不满。

「苏姐姐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你就不能让她别演啦?」

「你知道什么!」望着强词夺理的解雨,我真有种立即把她做了的冲动。

萧潇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我的大小姐,要说咱们这些人里头最心疼苏姐
姐的就是相公了,可相公也拿苏姐姐没办法呀……」

「别相公相公的,他是你相公,可不是我相公。」

解雨赌气的话里却有着一股酸酸的味道,萧潇、玲珑想笑又不敢笑,纷纷背
过身去,倒是解雨说时解气,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话不仅有些重了,而且话里面还
有毛病,俏睑一红,摇着萧潇的胳膊撒娇道:「萧潇姐姐你别生气嘛!我说错话
了,要怨就怨这个死淫贼,他真把人气死了!」说着狠狠白了我一眼。

萧潇小声在解雨耳边说了一句,惹得她脸色愈加绯红,连打了萧潇好几粉拳
才转头正色道:「你别担心了,苏姐姐只是心力有些憔悴而已,没大碍的,我已
经给她开了方药,休息一晚应该没事儿了。」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你要带她和孙姐姐去杭州,依我看算了吧!」

我原本是想带着琴歌双绝,去杭州给宫难和齐萝贺喜的。虽然我不喜欢大江
盟,可齐萝却是惹人喜爱,而宫难虽说狂傲,却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两人的婚
事,我自然要送一份厚礼。

不过大江盟富甲一方,金银珠宝怕是不见得比我少,这份礼该怎么送就颇费
思量,倒是孙妙、苏瑾联袂在秦楼演出让我灵机一动,琴歌双绝为婚礼献艺该是
一份别出心裁的贺礼吧!可现在,就算解雨不说,苏瑾孱弱的身体也让我打消了
带孙苏二人赴杭的念头。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心中暗自感慨,却见无瑕披着一件月白碎花裌
袄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忙招呼她坐在我身旁。

她拉着萧潇、解雨一同坐下,顺手削了一只梨递给我,小声笑道:「也不知
怎的,回来就有些乏了,偎在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解雨马上接茬道:「无瑕姐姐你有身孕嘛!当然嗜睡啦!」

又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你,一点都不心疼无瑕姐姐!还要带她
去杭州,万一出点事情,后悔死你!」

怀了孩子是不是都要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呢?我真的有些迷惑了,师父没有
子嗣,他自然从没提过女人怀孕生产的事情,我只记得我娘怀我妹妹的时候,快
临产了还在田间地头上劳作,或许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那么弱不禁风吧!

想到这里,解雨的一些细琐往事流过我的心头:「这丫头该真是个世家出身
的人物了。」

不过她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我不由得转头望向无瑕,无瑕脸上竟有些紧张:
「没事儿,咱不是明天就出发嘛!」

她脸上流出一丝羞意,伏在我耳边轻声道:「相公要真心疼奴家,路上慢些
行吧!」

「这才像我的女人!」我笑道:「无瑕,那今晚你就早点歇息。玲珑,你俩
陪爷看出好戏去。」

等二更锣响过,我带着一脸兴奋的玲珑穿着夜行衣悄悄出了竹园来到秦楼。
此时的秦楼已然褪去了喧哗,大多数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一路掩来,只能零星地
听到几声嬉闹。

「爷,真的会有人来劫人吗?」

白秀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将秦楼防卫的重心撤到了有凤来仪阁、爱晚楼、停云
楼等重要处所,反倒是院子北侧关押万里流几人的柴房并没有多少人把守。

想当初在太湖牡丹阁里,大江盟就是用得声东击西之计,我可不想秦楼被别
人烧上一家伙。

「铁剑门今天摆明了是来闹事的,来闹事就要有被抓的觉悟,也就要有救人
的应对。」

晚上和六娘、无瑕议论了一番,都说此番万里流的行事作风,与往日大不相
同,我立刻就明白了,万里流恐怕已经做不了铁剑门的主了,在大江盟与慕容世
家的对垒中,除了少林武当这样根基极其深厚又没有太多江湖野心的门派之外,
很少有人能独善其身了,特别是江南江北的武林同道,恐怕更是面临着非此即彼
的选择,铁剑门到底是投向了哪一方了呢?万里流带着弟子来惹事的目的又是什
么呢?

偷偷跃上了柴房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上,中间的树杈像只半拢的手掌似的,坐
着我一人既稳当又宽绰,玉玲玉珑便分坐在我腿上,玉珑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而
王玲则偷偷将身子半偎进我怀里。

「你们姐妹的武功进步得蛮快嘛!」我小声对玉玲道,伸手摸她的额头,那
里只是多了一层细小的汗珠,虽然轻功原本就是玲珑的强项,可能够跟上我八成
的速度,显然我的特训有了成果。

从竹园出来,姐妹俩的嘴角就洋溢着微笑,此刻玉玲更是笑魇如花:「爷你
教得好嘛……」她媚眼如丝地娇笑道,那媚态竟也是风情万种。

「是呀。」玉珑也笑道:「我都觉得内力好像提高了不少呢!若是现在碰上
杨威,我和姐姐一定当场活捉了他!」

「要是早碰上爷就好了!」玉玲的话里颇有些憾意:「娘说女儿家的到了十
七八岁内力就很难再提高了,这次若不是和爷……和爷……」

说话间见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突然一羞,俏眼一垂转了话题:「我和妹妹
刚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李奶奶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一定要保持女儿身,要
不一身武功就会大减,又说娘就是因为……因为有我们姐妹俩,才没能晋身十大
的。」说着说着,她声音有些黯然,显然是想起了惨死的春水剑派长老李清波。

「李奶奶也是为了你们好。」我紧紧搂住姐妹俩安抚道,说起来我真要谢谢
她老人家,若不是春水剑派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没准儿玲珑早就嫁人了,
或许她直到被十二连环坞强暴的那一刻,才知道老祖宗传下来的并不都是真理,
只是一切都晚了。

「练春水谱了吗?」

姐妹俩的那声「嗯」既低又轻,惹得我一阵心动,绝世名器比目鱼吻加上春
水谱该是让人怎样的期待呀!

倒是玉玲胆子大些,见妹妹伏在我怀里不肯抬头,便腻声道:「娘说我和妹
妹内力尚有些不足,不可强练,若是爷……爷在一旁指导,那就最好了。」

「那是当然,武学这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我一本正经地道,心里却暗笑
无瑕也太能唬人了,春水谱说穿了不过是房中术罢了,和内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想到她为女儿制造机会的良苦用心,我心里还是暗自感动,上天对我实
在是太好了,在让我拥有萧潇、玲珑的时候,又把充满爱心、彷佛观世音化身的
无瑕赐予了我。

仲秋季节,江南的夜晚也有些冷了,在树上蹲了半个多时辰,秦楼里已是掩
灯息鼓,而玲珑的身子也有些发凉了。

看月斜河倾,姐妹俩的脸上都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又过了一会儿,玉珑忍不
住小声问我道:「爷,他们真的会来吗?」

「是不是习惯了做少奶奶,反倒不太适应这风餐露宿的滋味啦?」我笑道。

玉珑眉头一皱旋即又展开,嘻嘻笑道:「还是爷说得透彻!我也说不上来最
近哪儿不对,原来是日子过得实在太舒坦了……」

正说话间,我就听秦楼的院墙外传来一阵「唰唰」的脚步声,接着就有几把
飞抓抛向了墙头:「叮当」之声在宁静的夜空里显得分外刺耳。

我忙推了玉珑一把,示意她别说话,就见几个蒙着黑布的脑袋探出来,左右
张望了半晌,看没有人理会,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还是声东击西的老套路!」我小声给玲珑解说道,虽说来人和我想像的
不太一样,可毕竟是来了,而且指挥者似乎还懂得使调虎离山之计。

「看这几个人的意思,就差明火执仗地喊『救人』了。」我话音未落,从墙
外已经跳进来五个人,还没站稳就嚷道:「救人啦!铁剑门来救人啦,不相干的
别多管闲事!」

我噗哧一乐,这领头还真是个死脑筋呀,只是心中却蓦地闪过一丝疑惑,想
调虎离山的话,佯攻的应该是其他目标,怎么变成了目标本身呢?

这时有凤来仪阁的顶层突然亮起一盏红灯,一小队护院从柴房四周涌出,直
扑向那几个蒙面汉子,显然在能够看到秦楼全貌的有凤来仪顶层里,白秀已经发
现了这里的情况,按照计划她该是演出将计就计的好戏的时候了。

我心中的那丝疑惑急剧扩大成了一团不安,而在秦楼的东西两侧并也没有出
现我所预想的喧哗,再看那五个小丑般又蹦又跳的汉子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某
种韵律,我猛的醒悟过来:「上当了!」

「撤退!」就在我声嘶力竭喝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那五个汉子已经纷纷拔出
兵器来,气势陡然一变,竟是杀气逼人!

左边三人在一个高大汉子的带领下直扑向那队护院,而另外两人则扑向了柴
房,五人身法之快竟与两个月前的玲珑不遑多让!

我来不及思索究竟是何门何派能一下子派出这么多高手来,轻轻一推玲珑吩
咐了一声:「去柴房!」

然后飞速从背后抽出羿王弓,左臂伸直,右手开弓如满月,弓弦响过,一枝
利箭带着奇异的啸声,如流星般直奔扑向护院的三个汉子当中的最前头那个高大
汉子。

那汉子听到声音怪异,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只听「当」的一声,那箭
便被他磕飞出去,去势犹急:「彭」的一声扎在了柴房的门上,箭尾兀自乱颤。

而那汉子也没料到这箭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脚下顿时踉跄了好几步,正拦
住了自己同伴的去路,三人前进的速度当下缓了下来,让秦楼的那一小队护院有
时间收缩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体系。

「咦?这汉子好强的腕力,好高明的刀法呀!」我心中一惊,能接得住一箭
九天御神,这汉子的武功着实了得,我心念电转间,忙又伸手摸出一枝箭来。

而扑向柴房的两个汉子,一人擎着一把手斧,只一下便将柴房门击得四分五
裂,只是两人俱是一呆,柴房里空荡荡的竟见不到半个人影,而后面,玲珑已经
杀到了。

「嘿嘿,总算摆了你们一道!」看到那两人吃惊的表情,加上这几人目标如
此的明确,我知道在秦楼的四周乃至秦楼的内部,定是有人在监视着秦楼的一举
一动。

只是明明看见人被关押在这间柴房了,也明明没看见人被提走,好几个大活
人怎么就不见踪迹了呢?看着那两个人颇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这该是他们此刻
内心的写照吧!

「大胆贼子,敢来秦楼惹事!」玲珑双剑合璧,一下子将那两人卷进了绵绵
春雨。

「妈的,把我老大藏哪儿去了?」

那两个汉子总算反应过来,一边左支右绌地应付玲珑连绵不断如春水一般的
攻势一边嚷道,显然是想让同伴了解眼下的状况。

於是三人中最矮小的那个汉子蓦地停下脚步,反身向玲珑扑去。

「回去!」

我低喝一声,一箭又呼啸而出,那矮小汉子的武功显然比自己的同伴略逊一
筹,同样回手就是一刀,同样「叮当」一声响过,箭同样被磕飞,只是与箭一齐
飞出去的还有他自己的刀,而人更是「嗷」地惨叫一声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腕,看模样右腕似乎已经断了。

「别伤我兄弟!」前头的汉子看我接下来的一箭已经奔同伴的大腿去了,竟
将自己手中的刀掷了出去,正撞在了箭尾上,只听「嘶啦」一声,那箭擦着矮小
汉子的裤管扎在地上。

那高大汉子手一扬,几只弹丸飞向我藏身的大树,在半空中猛然爆裂,我眼
前顿时雾茫茫的一片。

「想逃,没那么容易!」我喝了一嗓子,可我知道,穷寇莫追,想追就要付
出代价,听沈重的脚步声向围墙那边飞快挪去,便冲着声响处连发了三箭,就听
哀嚎一声,等我飞下树去,那些蒙面汉子已经杳无踪迹了。


第三章

「万里流,你人缘很好嘛!刚被捉住就有人赶着来救你。」

我望着委顿在地上的万里流气不打一处来,我竟然叫这个粗鄙的汉子摆了一
道:「只是,你门下实力那么强,光是名人录里的人物就有好几个,怎么不见你
上武林茶话会去威风一把呀?」

「不是我有人缘,而是我姐夫有人缘。」万里流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我管你姐夫是谁!」

我随手给了他一巴掌,而站在一旁的白秀装模作样地抚着胸口讥笑道:「哟
小女子好怕呀!」

又问:「不知万大哥你有几个姐姐呀?」

「就一个怎么着?」万里流瞪着牛眼回道,只是脸上却有些困惑。

白秀口风一变:「咦,那就怪了,老娘我记得二十年前的松江县主薄元礼是
你姐夫,苏州四海楼的老管家巴三泰是你姐夫,原来名噪一时的快活帮大将曾似
雨也是你姐夫,看来你姐姐倒是和老娘是同行呀!」

我含笑望着万里流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心里却暗自诧异:「看万里流
的模样,显然白秀说的都是事实,若说白秀对万里流了如指掌的话我并不奇怪,
可他的姐姐只不过是个江湖边缘人,白秀也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实在让人惊叹。
不过,这是她做杀手时掌握的资料呢,还是六娘有着更广泛的情报来源,亦或是
秦楼这个情报渠道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呢?」

「既然你这么清楚,怎会不知道老子现在的姐夫究竟是谁!」万里流反守为
攻道。

「万里流,你真不知道自己的马脸有多长吗?你窝在哪个茅屎坑里七八年不
出来,若不是百晓生依然把你列在江湖名人录中,老娘以为你早就死了,谁还有
闲心管你姐夫究竟是谁!」说着,抬起莲足踩在了万里流的脸上。

「我姐夫是现任杭州知府文公达,你竟敢如此待我!」万里流气的鼻子都歪
了,厉声吼道。

我一怔,听白秀话里的意思,万里流的姐姐嫁给文公达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了,万里流现在已经四十好几了,那他姐姐再嫁的年龄最小也有三十七八岁了,
文公达虽说为人奸猾,而且既好男风,又好女色,可他自命风流,好歹也是个读
书人,又是个做官的,要娶妾也要风风光光地找个年轻漂亮如花似玉的人物呀!
看万里流爹不亲娘不爱的模样,他姐姐又能出色到哪里去呢?

可心下却蓦地想起了慕容千秋,那死胖子的妹妹竟然是绝色,排名尤在玲珑
齐萝之上,看来万里流的姐姐也不能用万里流来衡量啊!

「文知府他可管不到苏州。」白秀话虽这么说,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我一
眼,她是秦楼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我在杭州替宝大祥打的那场官司,或许她还
看不透我与宝亭的关系,可我对宝大祥十分用心她该是十分清楚,而宝大祥却恰
在文公达的治下,不由她不心生犹豫。

「哎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心中暗恨,想到
宝大祥的命运还掐在文公达的手里,脸上不得不洋溢起真挚而又诚恳的微笑,连
忙上前解开万里流被点的穴道:「万兄你怎么不早说,我和文知府可是打出来的
交情,你知会一声,我怎能不倒履相迎,又怎么会整出这天大的误会来!」我的
话里既亲热又透着埋怨。

「你他妈的少事后卖好!」万里流甫一站好,便扬手想打白秀,我突然身子
疾动,一个移形换位换在了白秀身前,万里流收不住手,那一巴掌正结结实实地
打在了我脸上,只是他总算看清楚在他面前已然换成了我,在最后关头猛的收了
下手,力道才弱了不少,可我脸上已经是五道鲜红的印子,而万里流也因为手收
得太猛而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万兄这回解气了吧!」我捂着脸笑道,并不理会白秀和万里流眼中流露出
来的诧异目光。

万里流打量了我半天,又沈思半晌,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去。

「慢!」我喊了一声:「万兄且慢,还要委屈万兄一晚。」

万里流神情一怔,颇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还要抓我不成?」

「秀姐儿,你去准备一桌酒菜来。」

我给白秀使了个眼色,上前拉住万里流的胳膊笑道:「万兄你这一走,不仅
把兄弟害了,也把令姐夫文大人给害了!」

万里流脚下一缓,一甩胳膊竟没把我的手震开,便索性停下嘿嘿笑了两声:
「早听说王大人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呀!只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管我姐夫
甚事!」

我心中暗骂,有本事你别搬出来文公达呀!

脸上依旧微笑道:「万兄,你不在官场,有所不知啊!我王动虽然是秦楼的
少东家,可还是苏州巡检司的巡检,巡检司是做什么的,上谕『巡检司主缉捕盗
贼,盘诘奸伪』,万兄在秦楼生事,我若是不管不问,岂不是有亏职守?当然,
就算我背着有亏职守的恶名,为了万兄我也认了。

可我总得给我的上峰一个说法吧!『万兄乃是杭州知府文大人的小舅子,不
仅如此,文大人在江湖上还很有人缘,半夜三更的便有江湖人来搭救他的小舅子
』,试想一下,这话若是进了官场,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少爷,您是怎么让万里流乖乖地待在柴房,明天还要自己去衙门请罪的
呢?」白秀一边望着玉玲给我脸上敷上冰袋一边好奇地问道。

「万里流不过是个粗人,他很怕他的姐夫文公达,隐居七八年定是文公达压
制的结果,文志向非小,虽然万里流的姐姐定是有过人之处让他舍不了手,可他
绝不会再让万里流这个粗人影响到他的仕途。只是……」

我微微一顿:「眼下朝内党争激烈,文公达应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怎么会放
任万里流出来捣乱呢?那些来救万里流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我手中骨节乱响:「万里流定是知道的,可偏偏没法动刑审他!」

我恨恨道。

我对白秀道:「这几日秦楼要小心戒备,以防铁剑门报复。」

白秀点头称是,说她已经派人去柴房后的院墙处查看,发现了不少血迹,一
路向西,似乎是去了运河渡口。

我道那也大意不得,又叮嘱高七,利用他的关系在各处烟花赌馆探察是否有
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又让他尽快再招募一批精壮少年,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从秦楼出来已是快五更时分了,一路行来大街上早起的人们正忙忙碌碌着。

「苏州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是铜墙铁壁呀!」

我一面赶着马车,一面想起了和玲珑初到苏州的那一晚,又想到那些一击而
走的蒙面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苏州虽然能把明睁眼露的武林门派清除乾净,
可对付那些流窜的亡命之徒却没有太多好的办法。

「恶人也要组织起来才不可怕,一旦形成了组织,就有组织的利益,个人的
利益就要服从组织的利益,个人的行动就有约束,反而更好对付。这么说来,十
二连环坞的存在倒是一件好事了!」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失笑起来。

「爷你笑什么呀?」车厢里的玉珑听到我的笑声,不解地问道。

「你说爷做个坏蛋大头目好不好?」

「当然不好啦!」玉珑心直口快地道,玉玲却是沈吟了一下,才道:「爷喜
欢做就做,只是,做个坏蛋有什么好呢?」

「你想,做淫贼就娶到你们姐妹俩,做坏蛋是不是会有更大的好处呢?」

「讨厌啦……」车厢里传来姐妹俩的娇嗔,显然她俩把我的话当作了调笑。

回到竹园众女竟都起来了,萧潇、无瑕早已穿戴整齐,解雨、武舞、孙妙也
都被着比甲,就连六娘也匆匆赶了过来,竹园与秦楼的班底就只差了苏瑾一人。

众女见到我脸上的红凛子,便七嘴八舌地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一
五一十地解释了一番,众女自然也把万里流骂了个狗血淋头,想到我这一巴掌倒
是有九成是替宝亭挨的,又都说宝亭真是好福气。

倒是六娘趁着众女口诛万里流之际小声对我道:「动儿,你可真会收拢人心
呀,乾娘虽然收服了白秀,可她性情高傲,时不时还给我出点难题,你挨这一巴
掌换来她真心相待,也值了。」

「是么?」我只觉得白秀关於万里流姐姐的那段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容易
让万里流心生警觉,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完全臣服於乾娘,是不是十二连环坞的覆
灭,让她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了呢?

我自然想起了远在太湖的梅流香,不由得替六娘担心:「那梅娘那边呢?」

「梅流香已经老了。」六娘的话里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含义,果然她用极低的
声音道:「动儿你记住,女人很难真心臣服於另外一个女人,因为女人的天性就
是嫉妒,不是嫉妒男人,而是嫉妒自己的同类。或许只有男人用强者的姿态才能
平复这种嫉妒心吧!」

「师父怎么没教过我这些呢?」六娘的目光清澈而又真诚,我无法怀疑她话
的正确。

其实我早就知道嫉妒的力量,在少年读史的时候,汉吕氏施加在戚夫人身上
的人彘酷刑已经让我知道了嫉妒的可怕力量,不过当我看到五位师娘一团和气,
其乐融融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把女人分成了嫉妒与不嫉妒的两种,全然没想到
六娘竟将自己的同类一网打尽。

师父可是连自己的老师阳明公都推崇的一代奇才呀,纵横花丛只败在了鹿灵
犀手里,难道说他老人家也不了解女人吗?

望着那边同仇敌忾的众女是那么地融洽,六娘的话缓缓流过我的心头:「她
们真的都是因为我才压抑着心中的妒忌吗?」

「婢子怎么敢嫉妒姐姐妹妹们呢!」萧潇一边替我收拾行装,一边巧笑道。

「你真的不嫉妒吗?就算你主子当着你的面和别人欢好的那一瞬间,你也不
嫉妒吗?」

听我的声音似乎是很认真,萧潇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我的脸色却是非同寻常
的严肃,她手上的动作不由一缓,低头小声道:「主子是男人嘛!大丈夫三妻四
妾份属平常,何况主子乃是人中之龙,就算有个八妻十妾也是应该的。」萧潇乖
巧地转移了话题。

「六娘果然说得没错!」我心中一黯,萧潇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知道她内心
深处未尝不是压抑着一股嫉妒之火。

「萧潇,你嫁给个寻常读书人会不会更幸福呢?」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了包袱皮上,转眼融成了一团暗色,她的肩头微微抽动
起来,一阵压抑的哽咽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的手刚抚上她的后背,她已经反身扑进了我的怀里。

「主子!你、你不要婢子了么?」她呜咽道:「是,看主子和姐姐妹妹们好
的时候,婢子、婢子恨不得变成主子身上的一块肉,永远长在主子的身上才好!
可、可越是这样,婢子心里越惦记着主子,主子不要婢子,还不如一刀把婢子杀
死算了。」

我心下一阵感动,扶着她的背柔声道:「傻丫头,爷怎么会不要你,你是爷
的心头肉哩!只是……我不愿意让你们心里都窝着一股委屈。」

「主子有这份心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萧潇扬起的脸上布满了泪花,彷佛带雨梨花一般,只是眼中却有一种莫名的
喜悦:「婢子知道主子是听了乾娘的话……」

「咦,萧潇你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

她能听见六娘的话,显然是内力有所提高,连带着六识的功力也相应提高,
不过转眼我就恍然大悟:「是不是我老师点拨了你什么呀?」

「什么都瞒不过主子。」萧潇破涕为笑:「他老人家平易近人的很……」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师父对她并不上心,她一身武功都是我传授的,阳明公
的举动自然博得了她的好感。

听她接着道:「乾娘的话或许没说完,女儿家是爱嫉妒,可也有个轻重缓急
有个心性气度在里面,像宝亭妹子,她出身豪门,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气度
就和旁人不一样。」

听了萧潇的话,我心中轻松了许多,依我看人的眼光,断不会把吕氏那种女
人娶回家来。

可我也暗自警觉,江湖路本就险恶,我这淫贼,还是少拈花惹草点或许更好
些,感情这东西,人越多分的越薄,可别乐极生悲呀!

当然,对隐湖那般女子,老子只能送给她们两个字:「征服」。

等天光放亮,我就着高七将秦楼夜里发生的一切详细地禀报给了鲁卫,鲁卫
便赶了过来,我俩商议了一下,如何进一步强化秦楼的保安之后,他就匆匆离去
了,只是让我捎个小锦盒,说是给宫难和齐萝的贺礼。

送走了鲁卫,我带着无瑕、玲珑和孙妙出了竹园大门,后面是六娘领着萧潇
解雨、武舞等一干相送的众女。

本来想带着武舞也一同回杭州,顺便和武承恩联络联络感情,可武舞却左推
右阻的不肯回去,我也就不再勉强。

大门外停着老马车行的两辆豪华马车,高七牵过我的踏雪乌骓和他自己的坐
骑,笑道:「大哥,这次去杭州,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小七,听说你浑家的娘家就在杭州,可是真的?」

「是呀。」

高七笑道:「我岳家是读书人,和我故去的老爷子是旧识,在杭州做了几年
西席就留在那里了。说起来,老两口看在我媳妇的面子,对我还算好。」

「那你这次回去看看吧!」我顺手掏出二百两银票递给他。

高七原本是我想用来做线人使的,可交往下来却发现他办事很是精明干练,
索性便让他公开加入了我的班底,成了秦楼的管家,又偷偷给他补了个捕快的缺
高七越发感激,办事也越发用心。

「成!就听大哥的。」

却把银票推了回来,笑道:「不瞒大哥,我在秦楼得的客人打赏就够多了,
大哥您把银子用在别处吧!」

「行呀,你倒是长学问了。」

我满意地笑道,说这就算是我问候二位老人家的礼物,高七这才高兴地接了
过去,刚把银票揣进怀里,脸上表情突然一愣:「啊哟,苏大家怎么来了?」

我回头看去,却见苏瑾正从一顶小轿中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雪白篾片编织
的精巧小竹箱,后面却没有丫鬟跟随。

众人都发现了她,一时间门外静得都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声。

苏瑾目不斜视,袅袅娜娜地走到我的身前,款款道了个万福垂眉说道:「大
少,让我去吧,我欠大少的实在太多,此番就算我报答大少的恩情吧!」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可苏瑾依旧像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楚楚
动人,只是她的笑容里却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柔情,听着她那些官样的话语,我知
道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罢。」只是,那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就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那里面
该是充满了怎样的无奈。


第四章

「别情,听说你大喜,却来不及道贺了,来来来,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沈希仪拉着我的手笑道,末了却加了一句:「老弟,你这个官当得是不是太
悠闲了呢?」

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了杭州。除了夜间投店,午间打尖之外,无瑕、玲珑、
苏瑾、孙妙这五大美女几乎足不出马车,自然就少了许多惊艳的麻烦。

等到了杭州,我并没有直接去大江盟的总舵江园,也没有去拜会我未来的老
丈人,更没有住进我已经住习惯了的悦来客栈,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南棋盘山
下沈希仪的府邸,马车一路开进了中门才停下。

「哥你就少喝点嘛……」希珏一旁埋怨道:「人家大哥远道而来,可是鞍马
未歇呢。」

拉过玲珑的手,笑道:「听说妹妹嫁了,我心里都替妹妹高兴……」

转眼看到无瑕,又道:「这就是无瑕姐姐吧,早听殷姑娘说起过您,真是天
仙一般的人物呀,还真便宜了他。」说着白了我一眼。

无瑕笑了笑,叫了声「妹子」,这是我事先告诉她的。

说话功夫,苏瑾和孙妙也从马车上下来,一时间院子里六美并立,惹得那些
仆妇丫鬟都驻足观看。

沈希仪兄妹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沈希仪一把把我拉到一旁,问道:「这、
这也是你新娶的不成?」

「我倒是有这个打算……」我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边回头望去,才发现苏
瑾、孙妙不知什麽时候都把表明自己是云英未嫁之身的双丫髻改盘成了凤头髻,
怪不得让沈家兄妹误会。

这凤头髻让原本冷傲的琴歌双绝突然变得亲切起来,就连玉珑也上前拉着孙
妙的手,笑道:「孙姐姐你换发式啦,这样好看多了,要不,人家都不敢和你亲
近哩。」

片刻间我恢复了沈静:「来,让我介绍一下吧!」

沈家兄妹听这两个女子竟然是名满江东的琴歌双绝,顿时改容相待。

希珏是个玲珑的人,上上下下得把每个人都招呼的很周到,而我则放心地和
沈希仪来到了他的书房。

我先问了问他太太的情况,他说解雨的方子果然有效,大夫都说妻子的胎很
安稳,又恭喜我升官娶妾,末了才道:「听说明日大江盟的齐放嫁女,你是为这
而来的吧!」

我点点头,沈希仪的脸上浮出一丝忧虑:「这几日来杭的江湖人没有一千,
也有八百,人数竟比几个月前齐放做寿的时候还要多……」

我开玩笑道:「这没办法,谁让齐萝是江湖十大美女之一呢,美女的魅力无
法挡呀!那些江湖汉子十有七八是冲着她来的,齐盟主也犯不着和自己女儿争风
吃醋吧!」

「可杭州城里的械斗事件数量却已经陡然翻了十数倍!三天出了四件命案,
死了七人,重伤二十几人之多。杭州巡检司已经忙不过了,杭州卫已经直接插手
当地治安了。别情,你带着家眷,可要小心。」

「哦?」我心下一愣,来参加宫难齐萝婚礼的,该是与大江盟或武当有着千
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可按照江湖规矩,大家总会给大江盟
和武当一个面子,真要有什麽揭不开的梁子,也该放到大喜日子之後再拼个你死
我活,那边婚礼还没敲锣,这边已经闹出了人命案,显然和齐放的寿筵一样,有
人前来捣乱了。

而大江盟和武当联手竟然控制不了局面,让我心中也是一凛。

「武大人和大江盟关系密切吗?」

「这我倒不太清楚,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麽往来。此番动用卫所的士兵,是
知府文公达提出来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千秋送给武承恩的那份重礼,既然那死胖子肯下重注,
想来武承恩在两强争霸中至少会是个不偏不倚的态度,那文公达的立场就值得玩
味了。

「唐佐,你可知那些死去了江湖人都是什麽来历吗?」

沈希仪摇摇头:「卫所的此番行动是由前卫百户乐茂盛负责,具体情况我就
不知道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呀!」我自言自语道。

看来尽管武舞在给父亲的信里说了不少乐茂盛的坏话,可他还是颇受武承恩
的器重。既然沈希仪不清楚事件的全貌,我便转了话题:「最近宝大祥的案子可
有什麽风声没有?」

「说起来,前些日子还真听到些风声,说桂大人和方大人在朝中并不得志,
要请辞返乡,当时就有人猜测宝大祥的案子恐怕要有反复,可文公达并没有什麽
动作,今天反倒不声不响地放出了几个宝大祥杭州店的夥计,听李之扬说文公达
想这几日就准备结案,让宝大祥赔笔巨款之後,就允许它重新开业!」

「他倒也称得上是见识明白!」这倒颇出乎我的预料,看来文公达真没白在
官场上混这麽多年,方师兄和桂萼以退为进的把戏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甚至
连皇上的反应都猜测得完全正确。

「给宝大祥结案?这老小子,怕已和丁聪生贰心了,嘿嘿,难道这就是官场
吗?」我心中暗忖道。

「无瑕,你说在你做春水剑派掌门人的时候,你最优先考虑的是什麽呢?」

躺在榻上,我抚着无瑕赤裸的娇躯问道,而我身子的另一边,玲珑姐妹早不
堪我的挞伐,已然沈沈睡去。

无瑕的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悸动,我知道她想起了应天那个恐怖的
夜晚,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此刻的她就像个受惊的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微微隆
起的小腹,她看起来倒像是玲珑的妹妹。

半晌才听她幽幽道:「最优先麽?当然是一门上下的生计问题了。」

「真是苦了你了。」我爱怜道,春水剑派十几张嘴几乎都靠无瑕的一双手来
养活,对比我的钟鼎玉食,怎能不让我暗叹老天的不公;而江湖绝大多数门派都
该和春水剑派一样,每天都为了生存而奔波吧!

「若是有人想帮你一把,让你每天衣食无忧,代价只是听从他的指挥,你愿
意吗?」

「从前当然不愿意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後嘛。只是现在,就是让贱妾做武
林盟主贱妾也没有兴趣了。」无瑕的话里含着深深的依恋。

「若是你不妥协,在江湖就变得孤立,生存就没有保障,甚至连生命都要受
到威胁,你会妥协吗?」

我不是江湖人,虽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大半年,我还是不习惯用江湖人的思维
来看问题。这或许就是我想从无瑕那里寻求答案的原因。

「只要给对方保存几分颜面,贱妾想多数人都会妥协的,毕竟生命比什麽都
可贵啊!」

无瑕的话里满是感慨:「虽说江湖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可那并不是为了
义,而是为了利,能舍生取义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从阎王爷那里转了个圈回来的她,对江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喃喃自语道:「原
来江湖人也是人啊!」

无瑕温柔的小手抚着我的胸口,小声道:「爷,怎麽想起来问这些了?是不
是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事儿?」

她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着道:「师父他老人家恐怕也没料到他们两
家竟然争起武林霸主来了吧,若是晓得眼下江湖如此混乱,定不会让爷轻易踏入
江湖。」

「无瑕你错了,这才是我征服隐湖的大好时机。只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表
现都让我有些失望呀!」

我缓缓道:「大江盟挟庞大的资金,雄厚的实力、良好的口碑,加之速胜十
二连环坞的威望,以及江南道上另一大门派排帮的加入,整合江南武林本是易如
反掌的事情,可眼下江南地头上并不安静,後方不稳它如何向慕容世家用兵!」

我手停在她的雪股上,叹了口气:「大江盟连自己的老巢都没完全控制住,
真不知道太湖那场鏖战它是怎麽赢的,是十二连环坞都是些白痴呢,还是大江盟
走了狗屎运,回去还真要好好问问乾娘。」听了沈希仪的话,我不禁对大江盟的
能力产生了怀疑。

「而慕容世家在大江盟如此重压之下,还只知施威而不知施恩,一旦运气不
好连吃上两三场败仗,就有全面崩溃的可能,可笑那死胖子只知道任人唯亲,连
邱鸿声那种家伙竟也当成了个宝,却让隋礼这种人材起了贰心。」

「听爷的口气,倒恨不得他们快打起来似的。」无瑕噗哧一笑:「再说,爷
原本不是不希望大江盟赢得这场江湖争霸战吗?」

「没错呀!我看到齐小天就讨厌……」说着,我突然想起六娘的话来,原来
嫉妒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是一样,齐小天家世武功不输於我,又与魏柔关
系亲近,我不由得心生妒忌之心,想到这点我嘴角忍不住流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听我说得如此直白,无瑕愣了一下,却抬起粉腿死死把我缠住,半晌才呢喃
道:「原来爷也会嫉妒人呀……」

话说了一半,却发现我的分身又壮大起来,正顶在她的私处,她便停住不说
媚眼如丝望了我一眼,身子向下滑动,那流涎的小口已经将怒目昂首的巨龙吞噬
了进去。

「利益驱动下的结合要结出丰硕的果实在是……太难了。」

我耸动着分身感慨道:「无瑕,就像你肚子里的孩儿,那可是你我灵与肉交
融的果实呀!」

「有爷这句话,奴就是死了也甘心……」无瑕白皙的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
是泪水还是汗水,而她喉间的呜咽让她的下半句话几不可闻,只是从中似乎分辨
出了一个「怕」字。

「靠利益结合的双方,关系并不一定就不牢固。」我一边大口喝着香气四逸
的桂花粥,一边对沈希仪道,而不远处的花园藤架下,希珏正陪着无瑕、玲珑她
们在用早膳,还不时投过来关切的一瞥。

「关系的牢固与否,要看双方从这种结合当中获得了多大的利益。官场如此
江湖亦如此。毕竟伯牙、子期那种高山流水的知音朋友越来越难得了。」

我知道沈希仪并不是个善於结党营私的人,甚至他自己还是党争的牺牲品,
可闲谈当中我已经发觉他实在是个军事上的奇才,在永安滑石滩以步卒五百大破
贼兵八千的战绩绝非侥幸得来,眼下只不过是虎落平阳罢了,一旦给他一展长才
的机会,日後定是本朝一流的名将,也将成为我得力的奥援,只是他倔强的脾气
实在妨碍了他在官场上的发展,我便有心点醒他。

「就拿小弟来说,经历司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平日事情也不多,可也不能像
小弟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白同甫肯放纵我,是因为我和他有着太多的共
同利益,像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看沈希仪的脸色有些发黑,我忙补了一句:「当然我来杭州也是公务在身,
几封公函需要转交武大人。不过,这区区几封公函难道重要的非要我这个经历亲
自送到他府上吗?」

「别情,你的话未免让人心冷……」沈希仪神色有些黯然,深思半晌却说出
了令我惊讶的话来。

不过,片刻我就捕捉到了他内心的变化,危襟正坐,肃然道:「唐佐兄,你
错了!」

或许他从未看过我如此严肃的表情,顿时愣住了。

看他这副表情,我更是胸有成竹,身子微微前探,那刻意散发出来的凌厉气
势饶是他久在军中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

「唐佐兄,人与人之间的所谓朋友关系有很多种,有志同道合的道义之交,
有心有灵犀的知音之交,有生死与共的生死之交,有孩童时代的纯真之交,当然
更多的是利益为上的酒肉之交。」

我侃侃而谈道:「我是真心仰慕你的军事才华才倾心相交,与白同甫那种利
益之交截然不同,我是要把你当作我的真正朋友!」

接下来,我开始纯洁我接近他的动机:「唐佐兄,若论财富学识,我自认不
输於任何人。若是贪图唐佐兄在军中的势力,说句老实话,我还不如去我座师阳
明公那里耍两天赖,他老人家乃军中巨擎,说起话来一言九鼎,想必比唐佐兄管
用。」

我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打消了沈希仪内心深处的疑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见状我也换了轻松的语调接着道:「说起来咱俩不是自幼相识相交,算不得
纯真;你志在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将,而我恐怕也只能做个遗臭万年的无耻淫贼,
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你武我文也谈不上什麽心有灵犀,对牛弹琴还差不多……」

沈希仪哈哈笑了起来:「是呀,这麽算来算去的,可不只剩下个酒肉朋友最
适合咱俩了。」

「莫非唐佐兄忘了还有生死之交吗?」

沈希仪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望了我半晌,眼中蓦地爆出一道精光:
「好!别情,我沈唐佐就交你这个朋友!只是别情你莫忘了今日之言!」

我心中虽是一凛,手却伸了出去,紧紧握住了沈希仪伸出的那只大手,两人
相视而笑。

「笑什麽呢?」众女的目光都被笑声吸引过来,看到我俩的模样便俱是一头
雾水,希珏忍不住发问道。

「没什麽。」沈希仪冲妹妹一摆手,我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不再追问下
去,转头招呼众女品尝她的手艺。

「别情,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沈希仪目光深邃而又远大:「其实经此一谪
我亦有所感悟,那好,就让我做个入世的名将吧!」